“在当铺干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在当铺干,学徒一关是很难过的,当学徒早上要最早起来,挂幌子,倒便壶,扫地抹桌,按规矩,学徒进当铺十年内不设座位,所以他每天站柜台长达十个多小时,晚上打烊后别人都休息了,他还得练习写当字打算盘。
当字,是典当行业内部使用的行业秘密字,大约一千多个,要熟练识写并不容易,却是必须掌握的从业基本功。所以,他每天晚上得在昏黄的油灯下练两钟头。
庭霜听了很同情,觉得干哪一行都不容易,好言劝他:“年轻人不怕吃苦,这是难得的磨炼。你看我在乡下种地,不也是一样辛苦。”说着把手上的茧子给他看。
“那不一样,种地虽然辛苦,可是收获的时候非常开心,而且还有农闲的时节,我以前在乡下,农闲时几个要好的伴儿围在一处打牌或是拉呱,帮着娘蒸枣馍,很高兴。还有打围更是好玩。”
说起在乡下时的生活,平安眉飞色舞。去田里薅草,满载而归之前,先休息一小会儿,和小伙伴们随手拣几块小石头土坷拉,在地上划几道,就可以玩起来。晚上,一帮孩子屋前院后捉迷藏。夏天到池塘打鱼捞虾,还可以踩河蚌,光着脚丫踩呀踩,踩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就是河蚌了。还钓鳝鱼,捉青蛙,上房掏家雀,在锅门口一燎再沾点粗盐,几个调皮男孩你争我夺,真开心。
可是在当铺干活,一天站十几个小时柜台,打烊后还得练当字打算盘,成年累月呆在黑洞洞的屋子里,陈旧没有活气,吃住都要在当铺,不许外出,憋也要把人憋死了。同事也是老气横秋,连个说话人都找不到。
而且,这一行封闭性很强,入了当行就不能改行。其它行业多是视顾客为衣食父母,态度极亲切,唯独当铺的人看惯了顾客有求于自己,仰递衣包,养成了据傲的习惯,服务态度相当差,所以,其他行业都不愿接纳从当铺改行过来的人,想改行非常困难。
“大少爷,你收留我吧,我会听你的话,会好好干活的。”平安哀求他。
庭霜想着他一个十六七的小伙子,正是青春年少好玩好动的时候,成年累月憋在死气沉沉的当铺里跟囚犯做牢似的,连假期都没有,确是怪难为他的。便说:“现在我也穷了,你跟着我不会和以前一样舒服,地里有好多活要干。”
“在哪儿干活也比在当铺干强些,好歹能见到阳光。”平安态度坚决,“大少爷为人谦虚好学,待人又好,迟早会有发达的一天,我相信你。”
“好吧,”庭霜答应了。“正好我开了好些荒地,人手也不够,你愿意跟着我也行,到时候可别叫苦。”
“哦,谢谢大少爷。”平安欢呼起来。
“拜托你别叫我大少爷了,听着咋这么不得劲。”
庭霜告诉他地址,看着他拿了药包离去,高大夫打发了病人以后,跟庭霜一起出诊,他自己有一头健骡,走得又能稳又快,专门用来出诊的。很快,赶到散花村,待看到病人,一看脸色再一搭脉就直摇头,说:“准备后事吧。”
楚老丈眼神都开始涣散了,只吊着一口气,见庭霜回来,忽然眼睛一亮,抓着他的手,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
庭霜趴下把耳朵凑过去,听他说:“求你把我随便埋在你家坟地旁边,年节祭奠父母时,也顺便给我一碗凉浆。”
听他说的凄凉,庭霜心头一酸,差点滴下泪来,只得用力点头。
“不要……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事……会给你家带来祸事的……書香門第”楚老头断断续续地说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手,指向院里的池塘,张张嘴,抬起的手无力的落了下来。
庭霜叹了口气,和楚老头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多少也有了一些感情,他极少说话,只是成天闭着嘴干活,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很虚弱,原以为那是饿的,没想到那时他已经得了绝症。想着家里好过以后,也让他能安度晚年,不料,他终究没等到这一天。
庭霜难受好一阵,拿手巾替他擦掉眼角的浑浊眼泪。
“大哥,药叔送了一碗汤药,说可以化痰气……”庭辉端了一碗黑色的药汁,急急忙忙地过来,却脚底下一绊,药洒到楚老头身上。
“你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看把衣裳都弄脏了。”庭霜生气地教训他。
再看昨天楚老丈自己换上准备装殓的衣服上洒了黑药汁,擦也擦不掉。再吩咐:“你去屋里在衣箱里把我的衣裳找一件好的拿过来装裹。”
庭辉赶紧跑回前院,在衣箱里找了件好缎子衣裳拿过来,庭霜打了盆清水,准备给楚老丈擦身,等脱了衣服,却被眼前看到的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