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凡眼睛一转,笑吟吟地走近,坐在了李涟妍的身侧。
“孩儿说的可都是实话,君子慎言诚行,不可说谎的。”
李涟妍先是语塞,不知想起了什么,却又露出了美好的笑容。
“我儿这般仪容,又是这般嘴甜,想来长成之后,十里八乡的冰人就该踏平门槛了罢。”
许轻凡脸上的表情一僵。
李涟妍一瞧他苦巴巴的模样就不禁一指头点在他的额头上。
“你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却为何对女子这样退避三舍?”
许轻凡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边小声嘟囔一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情爱什么的,委实麻烦。”
话一出口,许轻凡便懊恼地捂住了嘴。
李涟妍听许轻凡这话,面色一黯,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许轻凡一边暗责自己言语不慎,让娘亲难受,一边又在绞尽脑汁想着挽救的方法。
“……丑儿今日,今日可是在校场上十发十中,了不起吧!”
李涟妍一听许轻凡洋洋自得的话语,柳眉一竖。
“校场?娘亲不是说过骑射危险,让你莫要再去了么?”
许轻凡吐了吐舌头。
魏晋时期崇文轻武,士族子弟讲究仪表翩翩,行为fēng_liú,更有甚者敷粉熏香,做女子姿态,对于挥汗狼狈,摸爬滚打的武学一类,向来是不大看得上的,认为是流民、兵户之流。
“娘说得好没道理,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可是至圣先师的言论,孩儿奉圣人之行,学射习御,又有何不可呢?”
李涟妍欲要反驳,却发现着实无甚好说。
许轻凡观其举止,知她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心下一松,却又想起了一事。
“娘亲这般着急唤孩儿回来,可是有何要事?”
李涟妍回过神来,便对他说道,“你爹的门生昨日登门造访,那日我们母子二人去往灵隐寺焚香拜佛,与其错失,今日你爹便令你带其游一游城中,聊尽地主之谊。他现在,应是在正厅等候。”
昨日?
许轻凡心中一动。
辞别母亲后,许轻凡信步向正厅走去,对于那位父亲门生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还未等他提膝跨过门槛,便瞧见一抹颀长清逸身影,着月白竹衫的男子对他拱手笑道。
“阿丑,昨夜一别,没想到这么快便又遇见了。”
许轻凡亦是报以一笑。
“倒是缘分。”
四十八章
牛车踯躅前行,车檐角的挂着的青绿颜色古拙铜铃叮当作响。
许轻凡斜卧于胡床之上,高低错落摆放着诸多的软枕细丝,其间松软,犹如高卧云端,自然便将车行时些许若有若无的颠簸消弭无迹。
谢子玄坐在胡床的另一侧,与许轻凡的坐立无形的放浪模样截然相反,他脊背挺直,端正肃然地坐着,如松柏,如竹枝,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许轻凡一只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扫过谢子玄,忽然浅笑说道,“万幸牛车有蓬,不然子玄这般仪容颜表,公然行车过市,定然惹得少女芳心萌动,掷果盈车必然不在话下,那可真真是大麻烦。”
谢子玄一听此语,自然晓得是许轻凡拿他逗趣,亦是眉眼含笑,温言回道,“阿丑这般言辞,可是羞煞吾兄,”他抬眼细细打量了许轻凡少顷,“澹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1)。阿丑此番年岁,便得如此风华,待得长成,定然一时无量,冠盖京华。”
他神色真诚,言辞恳切,显然是发自肺腑,其间诚挚,自不在话下。
与其端方温良的形貌相和,若是寻常人得此盛赞,定然会有几分羞赦,不想许轻凡仅是神色淡淡地把玩手心上小巧玲珑的玉胆,波澜不惊,带着些凉薄的意味。
许轻凡的手指修长,白皙如冰玉,指甲微粉,泛着晶石般的色泽,尾指的位置戴着一枚红珊瑚雕制的小戒,玉胆幽碧,沁凉似水。
盈白,墨绿,艳红,三色交杂,交互映照之间有着让人心旌动摇的妖冶风情,魔魅一般引人。
直至牛车不知因何事突然停下,外面传来喧哗吵闹之声,谢子玄这才如梦初醒般,讪讪然移开眼去。
“何事喧哗?”
许轻凡掀开帐帘,询问驱车的家仆。
车夫憨厚老实的脸上同样满是疑惑。
“郎君,前方不知何故,聚集了一大片的平民,生生滞住了道路。”
一个从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出来,满头大汗的男子偶然路过,听闻车夫的言语,很是好事地凑上前,说道,“这是说来也是简单。”
“哦?”
许轻凡意味不明地低吟一声,“你且说说。”
那好事者本来就是多嘴多舌之辈,原来只是看见这车夫犯疑,有心上前显摆一番,却不料见着了许轻凡这样天人之姿的少年儿郎,这下也知道车主的身份定然不简单,只能老老实实地敛了本性,讪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