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在心底描摹了无数次他的模样。
“阿丑……”
他低低的嗟叹之声,融进了空气之中,再不复闻。
许轻凡圆睁双眼,努力想要辨清一别经年始才相逢的“知己”,此时会是何等模样。
然而,灯火幢幢之下,谢子玄的表情忽明忽暗,冷峭而漠然,那双曾经清澈见底的眼眸映着扑天的孽火,变成了妖异的黯红。
面目全非。
许轻凡伸手一够,雕花牛角木弓便已经握在了手中。
挽雕弓如满月,出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目标直指的就是谢子玄的胸口要害,不存在心软,也绝无放水。
他,许轻凡,要谢子玄死,由他亲自动手。
即使他们曾经把酒言欢,曾经在月下一人奏笛一人倾听,曾经互相引为知己,曾经在临别之际琴笛合奏,曾经为彼此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毁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谢子玄眼看着森寒的箭锋直扑向他而来,流泻出让人胆战心惊的杀机,却并不做丝毫躲闪。
他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
护卫在他身旁的卫士反应并不慢,寒芒一闪大刀便抵在了直朝谢子玄而来的羽箭。
不过羽箭其势之大远出乎他意料,即使抵住了羽箭也仅是让它势头一阻,稍微偏移了方向。
“大人当心!”
他忙不迭出声预警。
羽箭势若崩雷,即使被阻也依然极速,虽然没有射中胸口,却依旧穿透了他的左臂,顿时血如泉涌。
谢子玄遭受重创,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极目远眺,目光贪婪而卑微地落在许轻凡身上。
许轻凡见一击为成,没有丝毫迟疑,又是一根黑羽箭出手。
一定要杀我吗?
谢子玄感受到心底传来的几乎压过了创口带来的伤痛,浑身都在战栗。
恨我吗?
那就一直恨下去罢。
无法原谅,自然也……无法忘记。
“全军出动,活捉……叛党。”
谢子玄的音色,清冷而坚定,没有丝毫颤抖。
情之一字不抵权柄,千帆过尽难回曾经。
数百名着甲的卫兵渐渐合围。
因着“活捉”的命令,弓箭手并没有动作,但依旧跟随大队伍活动着,以做震慑。
仅只落后许轻凡不远的孙戚杨也已将全局收入眼底,眼见局势不妙,口中大呼一声,“保护公子!”便奋不顾身地纵马拦在了许轻凡驾前。
许轻凡此时神色怏怏,似乎之前的两箭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低眉敛目,眼神空茫,仿若一具行尸走肉,竟连半分生机也没有了。
“郎君!”
情急之下,孙戚杨再不顾及主仆尊卑,揪起了许轻凡的衣领,大声吼道。
“您是许氏最后的血脉!您要活下去!不顾一切,即使踩着其他人的命也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复仇,才能知道真相,才有明天,有未来,有希望!”
他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没入许轻凡坐骑的马臀。
青花骢仰天嘶鸣一声,显然是痛极,当即蹄下生风,风驰电掣一般跑了出去。
在孙戚杨吼出那些话后,许轻凡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正欲开口说话,孙戚杨便做出了堪称僭越的举动。
青花骢远跑越快,许轻凡勉力抓牢马缰,在呼啸而来的狂风中回眸,便看见几十骑势单力薄的人影,犹如飞蛾扑火般,溶进了百余人的军伍之中,虽然孱弱地可笑,却是豁出了一切为他争取时间。
他的泪混杂在冰天雪地中,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最后的目光投向了已经被重重人海遮蔽的那个人的位置。
【今日你我兄弟二人情义已尽,兵戎交加,异日相见,不死不休】
他重重地一甩马缰,突出重围,一骑绝尘,再不回首。
风雪咆哮,席卷而来,而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那么多年过去了,终究,他还是只有一个人。
【年少轻狂√
家国动荡√
灭顶之灾√
覆巢完卵(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