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夜晚与清亮的月光总是能带给人恍惚的理由,源博雅黑色的眸子里渐渐晕染开某种迷离,他回想起之前的场景来...
悠扬的笛音回荡在天地之间,经过夜晚清凉的风与细碎尘埃的酝酿,复又飘飘荡荡地笼向两人。宛若清澈见底的溪水,汩汩地涌入体内,荡涤尽身心所有杂质。悲哀的灵魂,在此刻重新焕发活力。就像孤独的尽头,寻觅到了生的喜悦。
“博雅大人的笛声,真是美妙。”一曲终了,晴明睁开不知何时阖上的眼眸,笑道。博雅抬头,正巧截获晴明看过来的目光,脸上不禁微微一红。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被贵族们称为“雅乐之仙”,也不是没有接受过比眼前这人更为赤`裸裸的称赞。只是不知为何,对上那人眼底毫不掩饰的赞扬,此刻的他竟有种慌乱的感觉。他颇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大步走回原位坐好,口中胡乱挑起一个话题,试图转移内心的慌乱:“晴明阁下之前去了哪里?”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收回原话!欲哭无泪地盯着握在手中的酒杯,源博雅发现自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不,是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对面那个男人是什么表情:似笑非笑地挑着眉,目光冷淡地看着他,唇边肯定还挂着嘲讽的笑容,直到那些毫不留情的调侃的话语顺势而出...——啊啊,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这么自来熟的话!
“呵...”耳边,回荡着某人独有的笑声,博雅难堪地用袖子遮住了脸,试图逃避来自晴明的目光侵袭。——他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在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声之后,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去了信太深林。”
“咦?”博雅偏了偏袖子,露出大半张脸来,疑惑地看着晴明,“晴明阁下,您居然回答了?”
“怎么,博雅大人不希望听到我回答?”故作听不出那人话中的意思,白衣男子的唇瓣上扬,挑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来。他的目光看向对方,纤长的手指向对方手中空着的酒杯,慵懒中透着漫不经心,“不再喝点吗?”
“啊,当然不是!”博雅端正地坐好,慌忙说道,也不知道是对哪个问题的回复。他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匆促地凑到唇边。只是,才喝了一口,他忽然想起刚才接收到的信息来。下一秒,他抬头,“信太深林?”
“我母亲居住的地方。”晴明好心地替他解答了心中的疑惑。——当然,除去被酒杯敛去的越发上扬的笑容,以及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就更为完美了。
“哦,原来是您母亲居住的地...咳咳咳...”博雅释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的他就被口中的酒水呛了一下,不住咳嗽起来,憋得脸颊通红,“...您的母亲?!”
“哈哈哈哈!”不用猜,这肆无忌惮的笑声肯定来自某个恶劣到极点的阴阳师。——故意的!那个人绝对是故意的!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博雅愤愤然抬头,果不其然看见某人笑得形象全无。他瞪了对方一眼,正要说几句话谴责对方的行为,却被白衣男子的一句话给堵在了喉间:“听说,市坊传闻我母亲是九尾妖狐。”
一切声音在这句话落下的时候,销声匿迹,安静到连庭院间细碎的虫鸣都清晰可闻。博雅在这片诡异的静谧中开口,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无措:“晴明阁下...”——他试图安慰他,却找不出只言片语。
“博雅大人不必在意。”晴明笑得一脸无辜,就像恶意引导源博雅误解的人不是他一样。
“晴明阁下!”博雅的声音在这一瞬忽然变得无比郑重,——是晴明从未听过的那种郑重。他有些愕然地抬头,却看到那人黑色的眼底里是满满的坚定与决心,“就算晴明阁下是妖怪,我源博雅也会站在您这边。”
下一秒,跋涉过微冷的空气与浓重的夜色,源博雅的话原原本本抵达安倍晴明的耳朵,一分不减、一份不增。并不大的声音,却恍若平地惊雷,让晴明一瞬间怔忡在原地,连面庞上惯性的笑容都疏于维持。良久,他终于醒悟过来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清冽的酒水,在这一刻却失去了原本的醇香。晴明盯着酒色半晌,终于放下酒杯,抬头看向那个人,——第一个只在不经意间,就轻而易举触动他的人。
暖色浮动在茶褐色的眼底,恰似粼粼的波光,在夜幕之下翻腾如同黑暗中的潮水。晴明敛下眉眼,遮去所有情感波动,声音依旧平淡无奇:“为什么?”
“为什么...?”博雅面色略带苦恼,他挠了挠脑袋,苦苦思索,以期为自己的脱口而出寻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很快,灵光一闪,他大笑一声,随即回答,“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吗?”晴明再次错愕地看了一眼对方,却看到那人满脸骄傲于自己的灵机一动,瞬间也笑了。眼底的暖色,再也无力遮掩,就这样浮满整双眸子。连那红唇,也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弧度。
“当然!”
...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阴阳师,笑得可真够好看。博雅盯着牛车外的月光,脑中浮现的都是身边那人端着酒杯,勾着唇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场景。——比自己见到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一瞬间柔和下来的面庞、跳跃着莫名光泽的眸子、有如女子般的红唇,甚至是因月光洒落在睫毛上,而牵扯出的那一抹淡淡的阴影...曾经有好一会儿,他都错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