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闻涛这会儿也不看新闻了,跟着坐到餐桌前,微微皱眉打量他。

上了一天班,双喜脸上有不甚明显的疲色,脸色也透出一种不怎么健康的青白,一看就知道是长期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刚才蒋闻涛有提议说‘等双喜一起吃饭’,但叶妈妈他们都叫他别等,说离他下班还有一阵子呢,路上又要耽搁一点时间。当时蒋闻涛在心头迅速计算了一下双喜每天的工作小时,立刻不为人察知地皱了一下眉。后来吃饭时话题就一直围绕在双喜的这份工作上,说到这个,叶爸叶妈也不是没有牢骚,都说现在的私人老板过份得很,完全视劳动法为无物。蒋闻涛很有技巧地套问着他想要知道的答案,把双喜的工作长度、强度、薪水收入、有无假期都弄清楚了,这才知道刚见面寒喧问起对方现在在哪儿高就时叶双喜那句‘我呀?我在印务公司’里面包含了多少水分!

“我看你这份工作没什么搞头。”

蒋闻涛一条胳膊横在桌上,单刀直入:“什么破印务公司,就一印刷厂吧?薪水这么少,又没有假期,榨取工人剩余价值也不带这样儿的。”

“……”双喜顿了顿,为那句‘就一印刷厂’感觉到一点尴尬。

印务公司的名头当然要好听一些,此刻被蒋闻涛揭穿,他为自己初见时那种因为虚荣心而将之美化的说辞深觉羞愧。

掩饰地埋着脸刨饭,他动作有点慢,耳根子因为发热而泛出一层微微的红。蒋闻涛因为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他,所以把他这些微妙的神情变化都一一收到眼里了。

于是他眼神便渐渐显出一点奇异,不动声色地垂眸调整了一下,再抬眼时蒋闻涛已经改换一种非常诚恳,态恳里却隐藏着一种诱哄的语气问:“双喜,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换一个工作?”

双喜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了,抬头看了他一眼。

“想当然想过啊……”

干得憋闷时也不是没有愤懑地在心头咆哮:“老子不干了!”可是这种咆哮,也只有在心头发泄一下罢了。

不干这个干什么呢?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再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私人老板不是想把职员榨取到最后一分一毫?下一个老板未必比这一个老板更好。

“你有没有想过去外地?沿海大城市,就业机会怎么也要比内地多。”

“前几年这么想过的。后来……”

那是厂子刚倒闭的时候,给他们发了遣散费,大家自谋生路。当时他也想要去广东那边看看,结果也不知道那一年走的什么霉运,刚决定要走,叶爸就因为一截肠子坏死住了院,开刀割肠,于是就此耽搁了下来。

后来他想了一下,双庆已经说过她就算毕了业也打算在大城市里安身立命,那么兄妹二人,总得有一个留在父母身边吧,不然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那怎么办呢?说起来双庆虽然是个女孩,但却比他还象一只鹰,一头扎进广袤天地,展翅高飞。而他……大概真是生错了性别,他其实没什么大志,并不怎么渴望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只要有一份安稳稍微舒适点的工作就可以了。

在重庆这边留了几年,就业形势越来越不乐观,这份工作越来越象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有时候他会觉得非常的疲倦,所以他会定期去买福彩,也不多,每次一注,就盼着哪天中了奖——也不期望五百万,能有个十几二十万就可以大松一口气了。

“那你现在还想不想过去?要是想,我可以帮你。”

这话一说出来,岂止双喜讶异,连厨房里的叶妈妈也意外地惊了一下。几步赶了出来:“闻涛,你说真的吗?”

蒋闻涛点点头。“真的。我在那边也算有点人脉,要介绍个工作不难。”

叶妈妈吸了口气,心里迅速地打起了小算盘。

外面的工资比起内地来当然要高一些,但开销相对来说也会增加,房租、伙食、水电气日常开销……会不会最后也剩不了什么钱呢。

叶妈妈试探地问:“那边房租挺贵吧?”双庆住的是酒店员工宿舍,那又不同。

蒋闻涛笑了笑,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两下。

“双喜要是过去,吃住都可以在我那儿。”他笑着看看双喜,“我不收你房租和伙食,你闲了帮我收拾一下屋子就好。”

有这么好的事!叶妈妈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双喜知道母亲动心了,说实话,这么优渥的条件,还是由蒋闻涛主动提出来,会动心也是必然的。

可是,真的行吗?

迟疑了片刻,他有点难堪地开口:“闻涛,你要知道,我不象你有那么高的文凭和好的资历……”

蒋闻涛笑了。

“是。文凭是敲门砖,不过有的老板更看重的是个人能力。”当然,还有背景。他蒋闻涛要介绍一个人进去,不给他面子的人恐怕不多。

双喜也笑了,却带一点苦笑。他想个人能力,他有什么个人能力啊?他会的东西虽多,却一点儿也不实用,根本就不可能用来讨生活。

叶妈妈有点沉不住气了,催促说:“双喜,你考虑一下啊。闻涛这么有诚意。”

“好……我想想……”

当天晚上这个消息就被叶妈妈传递给了叶家父女。

叶妈妈感慨:“哎呀,闻涛真是我们家的贵人。现在就看双喜自己的意思了。他要是出去,双庆在外面我也放心一点,多少有个照应嘛。”

双庆噗哧一声就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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