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遒劲。
他从没有想过会那么轻易就将人踹翻在地、那么轻易就差点置人于死地,还有打泼皮时的那股狠劲,当时全然听不见别人的劝阻声,只是见到那两人糟蹋寺院里的东西,还有那副嘴脸,心中一股火上涌,真是不可思议。
迟衡默默地坐在石佛前。
难受也是,忏悔也是,仰望石佛唇边淡淡的笑,迟衡迷惘而困惑。燕行就坐在他旁边,脸色深沉:“我守在你身边近两个月,你都在修路,像一个苦行僧!我离开不到半个时辰你就差点把人揍死,像一个阎罗!我一直不相信你是那个迟衡,直到刚才,才信!”
“……”
“他就是一个无赖,没杀过人,没放过火,你怎么能下手那么狠!你那个拳头实在是……是压抑太久了吗?还是人命在你眼里就不值钱?”
“我也不信。”
迟衡也想问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到底怎么回事,根本就是入魔一般。
眼看天色转黑,迟衡忽然起身。
燕行长剑拦住了他:“你想干什么?方丈已经将残局收拾好了,他让你闭门思过一个月。”
“我把剩下的路凿完。”
燕行当然可以挡住迟衡,但他没有挡,任由他下了山——至少凿路的迟衡是虔诚无害的,剩下的石阶并不容易凿。
迟衡一修又是七八天,眼看着石阶马上就要修到河边了,迟衡每凿一下都很卖力,但他的心是乱的,他不明白怎么会心乱,好像是一想到离开,就乱得不行了,就焦躁得不行。
他狠狠凿着。
凿子与石头激烈的碰撞撞出了火花,在夜里尤为明显。迟衡甩开膀子,每挥一下,都像重重敲进心里一样。
就这么一口气凿到了半夜。
他越凿心越乱,越凿越像发泄,铛铛的撞击声在深夜里极为刺耳,他挥汗如雨。忽然间,他觉得不对劲,因为燕行忽然起身,望着他的后方。
迟衡猛回头。
忽然停下。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月下突然出现的人,月色澄明,照在脸上身上,这落魄但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岑破荆!
迟衡把凿子往地上一扔,直起身来。看着岑破荆奔过来,声音颤抖沙哑:“迟衡!你这王八蛋!”
下一刻,迟衡被紧紧抱住了。
而后膝盖弯被狠狠挨了一记,迟衡腿一弯跪在地上,岑破荆暴雨一样的拳头稀里哗啦地砸到迟衡身上,背上被狠狠击了几下,狠到肋骨都要被击断了,拳拳到肉,迟衡被打得剧烈咳了几下。
岑破荆怒吼如雷:“你这王八蛋,我找了多少地方你知道吗?我找了多少寺庙你知道吗?他娘的我都准备放弃了你知道吗!你竟然躲在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找死啊!”
迟衡没躲,任他打着。
反而鼻子一酸,所有莫名的烦躁都消失殆尽,只剩下说不清的感动涌了上来,等岑破荆打够了歇下了,迟衡龇牙咧嘴,直起身来,笑了。
岑破荆抓住他的肩膀,怒:“你还敢笑!我这一年什么都没干就找你了!你倒好,往破庙里一躲一了百了!你小子……你小子也太没出息了,把我们一扔一个人跑了你算什么事!”
被一句又一句砸得头晕。
等久别重逢后喜悦渐渐冷静下来,二人坐在台阶上,叙起了往事。
呆在青竹寺近乎一年的时间里,迟衡都没怎么开过口,今天见了岑破荆,心口立刻充盈着激动,连带血脉都活跃了,迟衡想:青竹寺是佛,自己是屠,他对这个地方的敬畏与生俱来,唯有沉默与低头。这里不适合自己——至少在他举起刀时就永远与这种地方诀别了,哪里适合自己呢,应该,就是有岑破荆这样的朋友的地方吧。
迟衡笑了。
岑破荆气呼呼地说起他的寻人之路:“那天我好不容易杀到曙州,见到了景朔,没想到回来的却只有你的雪青马。幸亏你那雪青马通人性,将我们领到崖前,哪里还有人!我顺着崖一路下去,找到最后连一块破布都没有,只有被刀压过的断枝。那条路仅通往一个曙州大寺,偏偏你跳崖的那一天,是别的和尚们离开寺庙的时候——足足三十多个和尚,他娘的全部都隔得十万八千里,我能知道谁把你救走的!”
就这么一家寺一家寺地找过去。
眼看着就要绝望了。
而青竹寺的恒素根本就不在寺庙名单里,因为他是住过三个月的,曙州大寺将他给无视了。岑破荆找到玢州的另一寺庙,已是心灰意冷,正准备放弃时,因为这些时候青竹寺名声大震,不断有人提及,而前些日子林府为了一个泼皮闹得鸡犬不宁的事也沸沸扬扬传开,起因就是青竹寺里的斗殴。
所以岑破荆听到这一线希望又奔过来了。
岑破荆暴击了迟衡一拳:“我容易嘛我!每次都是信心满怀去找,每次都被打击得七零八落,谁能想到你躲在了这个鬼地方啊!”
好不容易,又激动又暴怒又满是担心的岑破荆终于冷静了下来。
袱往地上一甩,气势如虹:“哪里有床,让我睡睡,跑了好几宿眼睛都没合上!”
迟衡将他领到草棚,岑破荆倒头就睡,呼噜声大起。迟衡本来想和他说几句话,看此情形,无奈地出来。
坐石阶上,无聊至极,又拿起凿子一下一下凿路。同样是凿路,与刚才比,现在就冷静多了。迟衡想不到岑破荆会来,他更想不到岑破荆到底是找了多少地方才找到这里——这里距曙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