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闻言便笑了,说,那城南魏府的名号谁不省得,魏老爷是京城退乡的大官,听说当今圣上年年来函催他复位呢,不说县太爷,就连那西林太守都敬他三分。
穆言心里大跳,他早知道魏连朔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却未曾想到他如此的来头不小,想必他未来也是要进京为官的吧。
而自己,终究只是个卖桂花糕的小贩。
王二见他久久没有回应,道,小穆,那少爷以后终是要……他与咱们往来许是图了一时的乐趣,他看着穆言惨白的脸色却不忍继续说了。
穆言勉强笑了一声道,我自是知道的,便告别了王二,径自走了。
尘归尘,土归土,人有天命,自他父母落难起,他就懂得了这个道理。他独自一人迎着命运的刀刃,被刮伤了、戳疼了便忍下。
这世间苦难多了,有多少道不出的隐疾,何曾见得人人都在诉说心里那一点无人问津的委屈呢。
人们不过是活着,纵使不知道来路如何,也不知去向何方,都得活着。
意未定
清晨,城南魏府。
昨夜西城落了大雪,纷扬的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未曾停歇。整个西城落满了白,那古老的城墙径直巍然不动,枝干细弱的树木却被压弯了腰,堪堪捱着,看上去好不萧索。
天色未亮,魏府的人还在睡梦中。
有一扇门缓缓开了。
只见魏连朔猫着腰轻巧的从门中出来,左看右看,见无人便小心的提起一口气继续走。
雪刚落下,魏府的仆人还没来得及扫开,魏连朔走过的地方显出一排整齐的脚印来。
片刻,他的裤腿都湿了。
魏府的正门在东,他却巡着小道走向相反的方向。
原来他是要去那魏府的后门。
正要推开,发现那门上居然挂着一把大锁,魏连朔顿觉失望。
这些天,他被魏老爷禁了足。
那日,魏连朔照旧起的早,用了早饭,甚是乖巧的请了安后便准备出门。
魏老爷眼皮一抬,道,你去何处?
魏连朔脚下一顿,接道,自然是去学堂。
魏老爷眉头一跳,登时就黑了脸,他训斥道,你还敢说谎?!
他心下一惊,面子上仍撑着说,父亲何处此言?
魏老爷气道,我何处此言?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每日逃学都去了何处?
原来那日他与聂家的老太爷下棋,聂家老太爷顺口抱怨自己的孙儿不好好读书,整日玩乐。他心下想起魏连朔来,宽慰他道,我家小儿日前也是如此,只是近来许是年岁长了些,倒懂事许多,最近倒是刻苦起来,每日辰时未过便赶着去了学堂。
聂太爷闻言惊奇道,那日我训斥小孙,他倒拿了你家公子比拟,说那魏府的小少爷逃学许多,也不见得他家老爷训斥。看来这小子又是在胡说了。
这番话却被魏老爷听了进去,他心下不安,唤来小厮道,今日你且跟着公子,看他去没去学堂,没去都是去了何地,回来细细禀报于我。
那小厮名唤阿四,是个聪明伶俐的主,远远的跟着魏连朔。
只见魏连朔出门先假意去了学堂的方向,中途就把书尽数推给阿六,领着阿九便往西去了。
他见魏连朔在一户屋前停下,等了半晌,门中走出一个小公子。只是这小公子并没有奴仆跟随,身上竟然还背着一个竹篓。
阿四觉得这公子面熟的很,一时间却想不起。
再继续看,这便吓着了他。
那阿九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竹筐,那小公子就把竹筐里的东西放进去一些,接着,他家少爷竟然背起了竹筐。
他着实惊讶,又不敢近看,等他们走远了他假意做买东西,问,那背竹筐的是谁?作何?
那人道,你恐是才搬来这里吧,那是卖桂花糕的穆小公子。他身旁的那人便是那城南魏府的小少爷。
阿四心道不妙,看来大家都识得自家少爷,亏得自己跑了一趟,要是从别人处传到老爷耳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傍晚时刻,魏老爷唤他来问,今日少爷可曾去学堂。
阿四道,不曾。
魏老爷道,那他是去了何处。
阿四不敢明说,魏老爷深吸一口气道,难道是去寻花问柳?
阿四急忙道,这倒没有,少爷不是那样的人。
魏老爷松了口气道,那有何不敢说,快悉数告诉我。
阿四跪在地上颔首道,少爷他,他跑去卖桂花糕了。
他这话说的虎头蛇尾,魏老爷一时反应不过来,阿四遂把自己所见所闻尽数告知了魏老爷。
这便有了那日的对话。
魏老爷听说魏连朔逃学,虽不曾干那不正经的烟花事,但自己的儿子竟然跑去卖桂花糕,亏得只是在西街那边,要是传到了城南各户,自己的颜面恐怕是要甩到天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