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孟晖这一思考,就思考过了整个晚课。一直到吃完晚膳,太子这才结束议事、返回东宫,敲响了含章殿的殿门。
早在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接受了指令、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的光球便及时反馈给了孟晖。孟晖耐心等待太子草草用了晚膳、敲响了自己的殿门,这才整了整衣襟,为其开门——倘若太子不主动来找他的话,大概就要轮到孟晖努力找借口刻意接近了。
今天晚上,太子眉间紧锁,看起来颇为烦躁,待到看见孟晖,这才稍稍舒展面庞,露出些许轻松。
“殿下这是遭遇了烦心之事?”孟晖请太子入殿,为他倒了杯茶——自从太子误解他爱茶后,孟晖屋内的好茶就再没有断过,日日都是珍品,还有不同种类口味任君挑选,可谓贴心至极。
“先前在御书房内,跟那些大臣们吵了一架。”太子倒是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双手接过茶杯品了一口,露出淡淡的笑意,“原本,孤的心情的确不怎么好,但一看到大师,喝到大师亲手斟的茶,便感觉神清气爽、愉悦非常。”
手一抖、差点将自己那杯茶倒到桌面上的孟晖:“………………………………”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除了过于亲近了一些外,也没有太大差错,但他怎么总感觉自己被对方调戏了呢?难道是上个世界被姜疏朗那些似是而非的撩拨弄得太过敏感?
定了定神,孟晖微笑落座,坦然的仿佛自己半点都没有想歪:“能够令殿下心静神宁,实乃小僧之幸。”
太子撇了撇嘴,似是……有些失望。
见太子慢慢饮茶,没有了继续开口的意思,孟晖等候片刻,终究还是不能放任自己的任务目标继续作死,试探着开口:“不知今日……到底是何要事,竟劳动如此多位大臣,还惹得殿下如此不快?”
能够问出这一句话,孟晖着实是万般无奈的。
他原本给自己设置的定位,是不理俗务、一心向佛的得道高僧,哪怕他本质上是站在太子一边,也不打算让任何人——包括太子本人——知晓。只要孟晖保持住自己不偏不倚、清正超然的姿态,得到皇帝的信任,那么如若有人抹黑、污蔑太子,他便能在皇帝耳边吹吹风,巧妙化解太子的危机,甚至让皇帝转而怀疑那些谋算太子之人。
只可惜,原本规划的路线,如今看来却并不合适。毕竟,不管孟晖的高僧架子端得多么高、在皇帝身边多有发言权,也不可能代替皇帝来决定下一任帝王。就算他向皇帝说尽了太子的好话,大约也抵不过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戒,不断给予皇帝位置被威胁的刺激。
为了不让自己的任务目标继续作死、为了约束自己这个猪队友,孟晖不得不扯下自己高僧的假面,lu 起袖子亲自下场,站在谋臣的位置上告诫太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么直接翻脸弑君;要么就安安分分、如履薄冰的做自己的储君。
只是,一旦他这样做了,那就相当于人设垮塌,效果自然格外惊悚。
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崩人设,孟晖还是十分心虚忐忑的,毕竟他先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僧架势十足,也以这幅姿态得到了太子的信任与好感,一旦形象崩塌,便相当于自己先前的一番动作不仅白费了功夫,甚至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毕竟,粉转黑的威力是巨大的。倘若你曾真心相信、崇拜一个人,却突然发现自己喜爱的只是一个假象,那么那种被辜负、被欺骗的感觉,着实能够让人爆发出格外激烈的负面情绪。
当然,既然孟晖选择扯下面具,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想好了说辞。他紧盯着太子的面部表情,评判着他的情绪变化,果不其然看到太子在听到自己的问题后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