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竹猗坐在精雕细琢的鸾座上,原本应该坐在她一臂之外的龙椅上的幼帝此时却安安稳稳地坐在她怀里,咬着块她递过去核桃酥,吃的满嘴满脸都是渣渣,身前的衣襟一片狼藉,混着口水和化开的糕点屑。
勉政殿中的朝臣们还在互相扯皮,工部推诿延期是因户部所拨银钱不够,而户部指责礼部祭天时花费巨大,礼部那群熟识礼法的自是不让,闹哄哄吵成一团。
唐竹猗接过身后侍女递来的棉帕给淳于拓擦了脸和手,握了案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闹够了?吵得本宫耳朵疼。”
茶盏碎在宰相身后,吵得最凶的那几个大臣都被溅了茶水,瞄了眼宰相的脸色之后,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连说“老臣不敢。”
“本宫不在意你们敢不敢。”
唐竹猗站起身,牵着小皇帝的手,“无事便退朝。”
宰相当头后退一步,带着群臣躬身行礼,“臣等恭送皇上。”
唐竹猗抱着小皇帝进了他的寝宫,桌案上的早膳零零碎碎摆了上百种,她捡了几个让人放到小皇帝的碗里,看他自己磕磕巴巴地吃着,身后的乳母频频想要冲上前来喂食,又碍着她不敢动作。
一顿早膳下来,小皇帝的那身龙袍算是毁了。
他放了自己的碗筷,似是很高兴长姐陪他用早膳,眼神都是亮晶晶的,把小碗递过来和长姐邀宠,“阿拓吃光了。”
唐竹猗点头,让人带着小皇帝去太傅那上课,见乳母三两步上前就要去抱小皇帝,“嘎哒”一声就把茶盏重重磕在了桌案上。
长公主跋扈在宫中是出了名的,恪宗在时最宠爱这个长女,若是谁惹了她不如意,摆摆手就让人杖毙了。因而纵是长公主脾气再差,宫墙内外也从没有人敢招惹她,一个个都好似惊弓之鸟。
乳母和随侍们跪了一地。
唐竹猗却又不发脾气了,她指了下乳母,就像是依她心情好坏,随意下的一个任命那般,“阿拓已四岁,日后行走进食都该亲力亲为,乳母便不用了。”
乳母立即就白了脸,当过小皇帝的乳母和一直照顾小皇帝长大的情分自是不同的,她得了高人的点拨,自照顾小皇帝以来无不是细心妥帖,从不肯轻易让小皇帝自个进食或行走,就是为了让两人的情分更重。
而长公主轻飘飘一句话,居然就要把她逐出宫去。
乳母泪眼迷蒙地看向小皇帝,“殿下有命,奴婢自是不敢不从,但奴婢自小侍候陛下长大,陛下年纪尚幼,身边还是离不开人……”
“阿拓用膳时甚丑。”
唐竹猗看了眼小皇帝,他新换过衣裳,听见长姐这般说,一眨眼就要哭出来。
“因而日后必勤加练习,为君者,言行举止当为表率,不可开蒙后还长于妇人之手,动辄泪凝于睫,没点男子气概。”
淳于拓是恪宗唯一一子,自小被寄予厚望,不像淳于晞自小娇宠,他开蒙早,太傅教导的道理多,更是日日被耳提面命为人君的任重道远,听见长姐嫌弃自己没点男子气概后,立即就压住了要为殷切看着他的乳母求情之意。
其实他也表示过很多次要自己用膳,自己走路了,但乳母每每言他幼小,又满是关切疼惜,他也就不再坚持。
连着血缘的长姐和日日照顾他的乳母,在他心中还是长姐更重些。
而且乳母整日有说不完的话,频频说他们情分多浓,他早就嫌烦了。
宫中的事情,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传了出来。
最早得到消息的宰相看着急冲冲而来的户部尚书,把手里的狼毫扔进笔洗,端了茶盏轻啜一口,“不过是个任性的小丫头又发脾气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户部尚书唯唯点头,心下却不赞同,被宰相府的总管恭送出门后,朝着皇城的方向上看了眼。
他们接连着折损了的那两人,可是如今离那两姐弟最近的。
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幕,那时恪宗正值壮年,将当年才四岁的长公主抱于膝上处理政务,有位御史直言劝谏,用词却不甚妥当。长公主立即就从恪宗膝上下地,握着手中的小鞭抽打,恪宗却赞其“有皇家血性”。
而纵使宰相再淡定,次日听闻长公主昨夜将正宠了没一月的男宠打出房门,又一气遣退了大半男宠之后,也再难安坐着练字锤气。
他靠在椅背上沉吟,忽而睁开了眼,“庄上那两位,可是调教得当了?”
候着的管家点头之后,他摆了摆手,“罢了,人可以再找,那位长公主却是要先稳住的。过几日就是夫人生辰,你将请帖拿来,宫中的本官亲手写。”
唐竹猗早几日就收到了宰相有意相邀她去宴席的消息,她完全当成没听到。于是临到宰相夫人生辰当日,才收到了宰相亲手递来的请帖。
她挑了挑眉,“韦相这是何意?”
年过不惑的韦相生了张纯粹的书生脸,看着不过三十,沉淀下来的气韵更是惑人,如今在镐都中的风头都正劲,和相府、将军府两位芝兰玉树的公子并称镐都三檀,年年有小娘子哭着喊着要委身为妾。
同样,御女甚多的韦相深知如何相邀,“今日贱内过寿,原恐殿下分身乏术,不敢相扰,可犹豫再三,犹心存遗憾,见殿下今日心情甚好,才敢出言相邀。”
往来的都是朝中大臣,见宰相如此低姿态地邀请,纷纷瞪大了眼。
唐竹猗弯了唇,眉眼中尽是得意,似乎眼前这种局面让她受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