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精长长的睫毛快速扇了两下,脑袋一歪,小心翼翼地提醒它,“那个……爷爷,你是鬼……”
“怎么?”
“呃……我是说,晚上还好啦,这、这白天你怎么罩着我嘛。”
鬼不是不能白天行动的嘛?
小九冷哼一声,耳朵扑扇了一下,轻蔑地说道,“本座岂能和那些杂碎相提并论,怎么,你这是怀疑本座的能力?”
土地精屁股一抖,赶紧夹住尾巴做个称职的孙子,“爷爷武威!爷爷最强!爷爷气吞山河!爷爷盖世无双!爷爷……”
“闭嘴,吵死了,再聒噪一句本座卸你一条腿。”小九鄙夷地又哼了一声,转身大尾巴对着它。
土地精赶紧把自己两条半的腿抬起来抱住,扑棱着小翅膀委屈地抽鼻子。
“明晚本座会来验收,若不见成效,小心你的腿和脑袋。”
说罢,它懒得再看那蠢物一眼,甩起尾巴潇洒地走了。
夜晚的空气很好,泥土里散发着野花和青草的芳香,小九在田野里悠荡了半天,最后心情很好地蹦回了李家的后院。
它蹲坐在篱笆门边上,抬头盯着天际昏黄的残月,血红的瞳孔忽然慢慢缩成了一条直线。
十年过去了,终究又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它望着夜空中的月牙,隐约像是看到一个孩子纯真无邪的笑脸。
‘虞灵哥哥,你在那里吗?’
‘虞灵哥哥,我最喜欢你啦!’
‘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出去透透风好不好呀?’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虞灵哥哥,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哦。’
月光逐渐冷了,记忆中那张天真的笑脸终究也慢慢消逝不见。
假的,都是假的,什么喜欢,什么在一起,全都是可笑的谎言。
身体忽然冷得无法忍受,为什么呢?明明已经孤独了四十年,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这么冷?
‘极阴煞魂,永世孤苦,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生生世世不得善终。这是你的命,虞灵,即使你逆天而行不入轮回,你孤寂一生的命数也永远不可能被改变,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堕入魔道,摒弃鬼身,魔身既成,自然不再受那天命桎梏。’
‘如何成魔?’
‘魔乃恶灵之首,与仙道大相径庭,修仙可聚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修魔则反之,需染万物之精血,夺万灵之精魂,以邪气养,精气壮,血气铸,方能修成魔身。’
‘……只此一途么?’
‘只此一途,别无他法。’
‘修炼了这么久,你真打算放弃?’
‘我找到适合我入魂的身体了,我可以和他共存,不必夺人性命,也无需再修成魔身。’
‘……你命数已定,不会有人永远忠诚于你,这是天意。’
‘他不一样,他很喜欢我,不会背叛我的。’
‘……你会后悔的。’
‘不会,一定不会。’
一定不会,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白猫周身忽然冒出一丝丝浓重的雾气,血红的眼睛如烈火般灼然明亮,浓雾中渐渐升起一道灿亮金光,从白猫肚子里一点点上升,再上升,最后从它口中缓缓飘浮而出。
一个极为刺眼的亮金色圆珠在半空中微微浮动,猫眼化成两道赤红的直线,紧紧盯着那圆珠散发的濯濯仙气,眼中忽地闪过一丝阴冷的嘲弄。
清遥这个蠢货,明知与我争斗是死路一条,竟为了什么狗屁苍生,宁可枉送性命也要和我作对,一个得道百年的清闲散仙,好好做你的真人有何不好,为何偏偏就和我过不去!只因为我是你们仙神口中不容于世的极阴煞魂么!
不容于世,哈哈……
它忽地冷笑一声,眯起的眸子逐渐化成两团猩红的血雾。
苍生,苍生,仅仅为这两个字,你们便要逼我至如此境地,要了我的命不够,还要逼得我魂飞魄散才肯罢休!究竟我虞灵是做错了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忍受这种不公的折磨!
它抬起头,阴厉的眸子瞪着头顶冰霜般凄冷的月光,忽然发-泄似的对着夜空大声嚎叫起来。
仅凭你们一句话就要定我生死,决我去留,一句天命便要我生生世世受尽苦楚,永生永世不得善终,凭什么!
凭什么我虞灵就要听你们摆布,凭什么我要受那可笑的天命束缚!既然上天待我不公,我又何需顾惜这天下苍生!既然你们所有人都容不下我,我便堕入魔道又能如何?!
赤红的双眼如同两道燃烧的烈焰,死死盯着那被仙气包围的灿亮金珠,白猫周身的雾气忽然变得浓黑如墨,它再次张开嘴,狠狠咬住浮动在空中的金灿圆珠,将其用力咽进肚中。
清遥,你为了你的苍生害我法力尽毁,险些魂飞魄散,这仇不是你死了就能清除的,你用性命守护的这天下,我偏要用你精魂而成的“元神珠”毁灭殆尽!待我魔身修成之日,定要让这世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我既悲苦,何人敢幸!
浓重的怨气和怒气在胸腔中激烈地冲撞、燃烧,一股疯涌的恨意在四肢百骸间急速流窜。
它从出生起就孤苦无依,几十年的时间里一直被欺辱、被谩骂、被追杀,从没有人疼惜过它,也从没有人真的关心过它,在这冰冷又残酷的世界里,陪伴它的永远只有这一地清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