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山庄别处截然不同。
霍离秋沿着他的目光在庭院扫了一圈,自能体会这番五味杂陈的心情,宽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楚是夜对上离秋意味深长的眼神,蛮横的心忽然柔软起来,随后提了一口走去,桶里的水仍是一圈一圈地荡漾着。
雕花木门敞开着,洛绍兮埋头翻看厚厚的古籍,左手习惯性掐着右手腕骨,一心琢磨先人留下的五原图,没有注意到庭院的动静。
那坐北朝南又享受日月之光华的光华被人影遮挡了一半,他才微微挑眉,头也不抬道:“去里屋候着,我马上过来。”
好心好意给你送水来,就这反应?
楚是夜将水桶用力搁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惊得洛绍兮猛地抬起头来,看见本该是乾九的位置却站着一个活生生的楚是夜,当即站起身来又惊又喜道:“阿夜?怎么是你?乾九那死小子呢?”
楚是夜转而没好气地将水桶提进里屋去,不满道:“快点!水要凉了!”
洛绍兮有些不明不白,手足无措之下只好将古籍合上弃在一旁,眼巴巴地跟了过去,见楚是夜板着一张脸,谦和道:“好了好了,放这就行。”
楚是夜瞥见他右手行动僵硬,嫌弃道:“老毛病还没好?”
脱口而出的一刻楚是夜就后悔了,乾九明明说的是受玄威打骂留的伤,他偏偏还惦记着二十年前,玄氏清剿洛神山庄时,洛绍兮匍匐在玄人面前被一脚狠狠踩在右手腕骨上的事,那时他不过六岁,记忆竟是如此清晰。
洛绍兮一时惘然,难以置信地望着楚是夜,千言万语如大江大海翻涌不止,却始终没有表露出来的勇气。
右手腕骨的伤,只有楚是夜一人知道,他却还一直记得。
“是啊,伤筋动骨,如何还能恢复如初……”洛绍兮将右手浸淫在桶中,嘴里碎碎念着,不敢奢望多看楚是夜一眼。
“那家呢?这个家是不是也没法恢复如初了?”楚是夜自觉说了句明知故问的废话,可暗地汹涌的情绪却迫着他说到底。
洛绍兮本以为此生再不会有人对他谈起旧事,毕竟故人已去,剩下的也算是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了,没想到今时今日……
“往事已矣,悔不可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洛绍兮喟然长叹,楚是夜皱起眉头,眼角竟不争气地有些湿润。
“院子为何不扫?”
“庄里没什么人,不用费这些心思。”
“那为何爹娘、四个小姨和我的房间却干干净净?”
楚是夜接连发问,洛绍兮有些招架不住,所有天真的念头都哽在喉咙里,他愈是遮遮掩掩,楚是夜愈是怒其不争。
“你知不知道,娘亲以前常常对我说,洛家享百年世家之誉,所有洛家儿女当以洛家为荣,可现在呢?洛绍兮!你把洛家变成什么样了?洛家的确信奉明哲保身,以无关风月情仇为清高,但你扪心自问,清高是不是就是断情绝义!”
洛绍兮浸泡在热泉中的右手隐隐发颤,抵在桶底,担起了撑住整个身子的重量,悲哀道:“我又何曾真正断情绝义!将你们的房间收拾干净,无非是盼着哪日醒来,你们都回来了!我不用再守着空荡的山庄,身边有父亲整日的训斥,有长姐帮忙担着整个洛家,有长姐夫在外打天下,我甚至还想看着四个妹妹出嫁!可我……我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父亲也没办法啊……”
洛绍兮已经守不住他当家人的无情,彻底陷入情绪的混沌中,多年隐忍顷刻间溃散,一个年过四十的人,眼下却无力得如三岁稚童。
木桶哗啦倾倒在桌上,好似回忆倾泻而出,洛绍兮半坐在地上,任泉水从桌缘淌下,浇在他不甚清醒的头上。
楚是夜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冲上前去把木桶扶正,又将洛绍兮从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咬牙道:“我呢?我有什么办法?我明明以为,在这世上除了爹娘,我最崇敬的人是舅舅你啊!你不是饱读诗书吗!你不是经天纬地吗!你不是可以一夜之间让东原易主吗!玄威被别人吹得那么天花乱坠,你不也一样赢了他吗!为何当年你……”
楚是夜哽住了声,他何尝不知道往事不可追的道理,只是他无法说服自己,可无法说服的背后也是无法舍弃,如离秋所问,纵使他给不出一个笃定的答案,心中早已明朗,他当然是舍不得这个家啊!无论他再怨再恨也舍不得啊!
洛绍兮听得“舅舅”二字,转眼已是泪如雨下,舅侄俩相拥而泣,楚是夜已经无力再去嫌弃、再去憎恨、再去远离,因为他已经远离得够久了。
心结拖久了,总是莫名其妙被时间结开了,所谓执念,不过是人们作茧自缚罢了,楚是夜回到洛神山庄这一个月,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天真的愿望,而对于洛家一事,乾九尚且劝了无数次,叶承泰鱼阿等人也劝了无数次,直到将离秋也牵扯进来,他才明白,所有的发泄远不及解决问题来得重要。
他一定要将此事解决得彻彻底底。
庭院里,乾九风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