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苍峰一手放在程宗扬肩上,低声道:「苏荔族长这样说了,程小哥,咱们就避避吧。」
程宗扬不作声地打开帐篷,将凝羽放在里面,拂了拂她颊上的发丝,然后退了出来。
那些花苗女子簇拥着新娘走过来,在帐篷外围成一圈。透过人群,隐约能看到那新娘弯腰钻进帐篷。
武二郎解了外衣,光着膀子坐在一棵大树下,露出虎鬃一样的胸毛,用湿布抹拭着身上的血迹。他的双刀插在身边的泥土里,刀身擦得雪亮。
刚才那场打斗,他不止一次用双刀硬撼鬼王峒武士的重斧。若是寻常钢刀,刀锋此时已经布满缺口。但武二郎这两把随手拿来的钢刀,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几处。
易彪与鬼王峒武士交过手,长刀被铁斧砍坏了好几处,已经没办法再用。他看看武二郎身上的虎纹,再看看那对钢刀,眼神既佩服又敬畏。他低声道:「吴大哥,这也是你们商馆的?」
起雾的时候吴战威留在后面,为队伍断后,直到武二郎出手才赶来。武二郎以一敌六,风头都被这厮一个人抢光,根本没给他出手的机会。不过吴战威尝过武二郎的厉害,对这一点并没有意见。
吴战威小声道:「那是白武族的武二郎,程头儿雇来走南荒的。」
易彪道:「雇来的?他的身手……那该多少铢钱?」
吴战威嘿嘿一笑,还没回答,就见程宗扬走过来,从腰囊里摸出一个银铢丢过去:「武二,干得不错。这个月的薪水先拿着。」
武二郎臭着脸,对那枚银铢瞧也不瞧一眼。等程宗扬走远,才骂骂咧咧检起来,然后瞪了易彪一眼,「看什么看!」
易彪张大嘴巴,过了会儿才道:「我没看错吧?」
吴战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这就不错了。本来说月底才给的。」
谢艺安葬完尸体,从林中出来,用一片带着露水的蕨叶抹去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宗扬身旁,然后盘膝坐了下来。
「伤得重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不知道。」
「如果真是重伤,不会撑到现在才发作。你不用太担心。」
程宗扬忽然道:「那声抱歉是你说的吧?为什么要道歉?」
谢艺放下揉成一团的蕨叶,「谢某卜筮不精,只算到前面是喜乐之象,却不知卦象的末尾,有乐极生悲之兆。」
程宗扬看着他柔和的眼神。「如果算出来有艳遇,为什么你不去呢?」
「卦象是为程兄所占。谢某就算去,也未必有程兄的艳福。」
程宗扬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谢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他们两人都清楚,这些并不重要。
「你刚才劝我不要太担心。其实我并不担心。」程宗扬舒了口气,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人生就像做梦一样,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那么不真实。事情来的的时候,你不觉得有多高兴,消失了,你也没有太伤心。因为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庄子曾经说过,他有天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醒来时不知道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梦到变成了自己。」
「谢兄读过《庄子》?」
谢艺微微摇头,「我是听一个人说的。那个人也和你一样,也常常说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幻。他说,每天早上醒来,他都好奇身边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只有进入她们的身体,他才确定自己是真实的存在。」
程宗扬讶道:「这是哪位先贤?」
谢艺笑了笑,「一位故人。」
「他的女人很多吗?」
「比你想像的更多。」谢艺道:「不过,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众人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交谈。
「我没有恶意。」谢艺抬起眼,直视程宗扬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眼神平静而又坦荡。
程宗扬不确定地说:「也许吧。」
谢艺像和熙的春风一样笑了起来,然后改变了话题。
「我看过你用刀。武二武功很好,也没有藏私,但他不是个好老师。以你的实力,那个鬼王峒的武士不是你的对手。」
谢艺折下一根树枝,作势虚劈一记,「当真气透过手掌的时候,不要刻意去引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