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他娘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嘴角边还隐约残留着因咳嗽而吐出的血沫子,她轻轻的喊道,“小松。”见小松走了过来,妇人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一丝苦涩的声音在破旧的房间内响起,“你过来,靠近些。”小松闻言便坐在了床边,嗫嚅着喊了一声,“娘!”见妇人微不可察的吃力的点了点头,一缕沁甜在心中瞬得迸发了出来。
只听妇人轻轻的说道,“孩子,这一年,可苦了你了。”小松用力的摇头,正要说话,却听他娘继续说道,“自从你爹走后,你长大了。”少年的身体几乎便在那一瞬间僵住了一般,只听她继续说道,“这一年,你每日的照顾我,为娘的都看在眼里,我也知道,村里的人在说我因为他爹死了,所以也疯癫了,每日的打骂于你,看见的人甚至也有人叫我疯婆子,我都知道。”
一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射在床沿,妇人的脸在背阴处看不见神色,只有她低低的声音在这个破落的房间之中响起。“其实,这一年,我经常看见你爹,特别是近些日子,几乎天天我一合眼就能看见他,我知道,他是来喊我了,他一直对我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长大以后肯定会有出息。他要我好好照顾你,他说,他年近四十,与我成婚二十多年,膝下一直没有子女,直到快到了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你,他把你当作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从不舍得打你骂你,凡是你想要的东西,他都想尽办法给你弄来,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会为你取来,果然,到死他都是这么做的,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记忆像是突然决堤的汹涌的大河,在突破了一个口子后,肆无忌惮的扑涌而来。霎那间,从记忆开始,他爹的各种身影、动作、声音、笑容、纷至沓来,盘旋在他的脑海中,凌乱纷飞。
当小松脑中凌乱之极的时候,突然脖子一紧,一阵大力传来,他整个人的不由自主的跌倒在床上,随机胸前一阵剧痛,一个尖锐的物事刺入了他胸口,混乱之中,他双手本能的抓住了那个尖锐的物体,死死的抓着,一个阴沉的声音蓦然传来,“小松,孩子,娘知道自己已经没多久了,娘这就带着你去找你爹,九泉之下,你再找他赎罪去吧。你爹不是自己跌死的,根本就是你杀死的啊,你这个小畜生。他爹,我就来了,我带着我们的孩子,来寻你来了。小松,乖,莫要反抗了,娘就带着你去找你爹。”破旧的草屋里,即使有那一缕阳关的照射,也仍然阴冷发黑,妇人枯瘦黝黑的手紧紧的箍着她亲生儿子的脖颈,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把绣花用的剪刀,剪刀通体黑亮黑亮的,剪刀尖已刺入了少年温热的胸膛,一缕鲜红的血液,已从剪刀尖刺入的地方,微微的沁了出来。
世间白云苍狗,瞬息巨变,人道是虎毒不食子,却在桃花村这个简陋的草屋之中,妇人苍白的脸色夹着嘴角暗红的血沫子,在小松转头看去之际,显得分外的狰狞,那黝黑枯瘦的手,紧紧的握着一把剪子,剪刀尖正刺入自己亲生儿子温热的胸膛。她胡乱的呢喃着自言自语,很显然此刻她也已陷入了精神混乱之中。小松胸口一阵剧痛,身体的本能让他迅速的抓住了那把剪刀,在这极度危险的生死关头,他用尽身体里所有的气力,阻止着剪子刺入进去。而此刻,他的亲生母亲,或者是回光返照,又或者是死前唯一的心事,在那瘦弱的身躯里,不知道哪来的爆发出生平未有的巨力,一寸一寸的狠命的把这夺命的剪刀,刺入自己亲生儿子的起伏不定的胸膛。
一瞬间的光景,对于小松来说,却犹如一年那么长久,他的脖颈被紧紧的箍着,他娘是箍的如此之紧,渐渐的,他脸色发红,呼吸急促起来,而在他的胸膛之上,正有一把尖锐的剪刀,正一寸寸的刺了进去,在那个瞬间,他从未发觉原来自己离死亡是这般的近,一步人间,一步地狱,此刻他正在地狱和人间之间苦苦挣扎着。他看着在他胸膛之上的那只枯瘦的手掌,曾几何时,这手温柔似春日的暖风,轻轻的拂过自己的脸;这手灵巧如翻飞的燕子,剪裁出最适合自己的衣裳;这手聪明像肚子里的蛔虫,能做出自己最爱吃的菜肴。只是,到了此刻,却化作了一只追魂的魔掌,一条索命的剪刀。
“娘!”他心里悲愤的喊,难道再也回不到当初,再也回不去从前,若我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跌下山崖而死的人是我,这样你和爹……,他心里痴痴的想着,眼角两行热泪,喷涌而出。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放松了全身,放开了抓着剪刀的双手,闭目等待着那瞬间刺入心脏的一瞬。只是,闭目良久,却依然没等到那预想之中的一刺,他睁开眼来,却发现他娘依然是之前那样的动作,怒目圆睁,一动不动,他心里大喜,“终究娘还是没舍得下手。”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娘。”他喊的如此之轻,生怕惊动些什么,只是妇人,却还是没有回音。小松一急,伸手扶了一下他娘,哪料到他手刚刚碰到他娘,他娘的身子便软软的倒在了床上,手里的剪刀“叮!”的一声,跌落在地上,清脆异常。小松大骇,大声喊道,“娘、娘。”妇人却兀自没有回音,竟是就这样的死了。
小松的爹娘,在一年之间,相继离世,这个原本美好温馨的家庭,在短短的一年之中,便支离破碎,独留小松一个孤儿,凄惨的留在了人世间。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