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湛飘身下马,笑道:“将军倒是小觑了,我并非那出尔反尔之人。将军看这战马,难道不觉眼熟吗?”徐顺达细看之下,只见得胜钩上挂着冰雪赛银枪,正是自己的坐骑九尺银彪马。
严湛将缰绳递与徐顺达,道:“马匹、兵器并无缺失,还与将军。”
徐顺达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并不言语,打马远去。跑出数里,方才勒住缰绳,只觉心中激荡澎湃。经过此番,徐顺达虽未言谢,但已然心悦诚服。严湛贵为亲王,千金之躯,竟只身相送,若当时自己心生歹意,上马交战,即便严湛神武,只怕亦难相敌。
徐顺达深感严湛示人以诚、待人以真,胸怀坦荡磊落,兼具文韬武略,身畔众将环绕,早晚必成大业。有心追随,怎奈身家俱在北梁,却无计可施。
至北梁大营,徐顺达觐见石韦,拜倒在地,道:“败军之将,实无颜参见陛下,自请降罪责罚。”
石韦见徐顺达还营,十分诧异,原以为他必然城破身亡、以身殉国,不想却是安然无恙、只身还营。询问之下,徐顺达便将经过一五一十地道出。
当听到严湛只身送马之时,石韦脸色大变,怒道:“役夫,何不归降中州?如今上庸城破,粮草俱焚,你有何脸面苟活于世?”当下便令金吾卫将徐顺达押出,处以极刑。
魏世功起身劝道:“徐顺达虽丢上庸,诛杀亦无不可,但胜败兵家常事,且念其素有战功,可免其一死。再者,严湛虽万般示好,但其不以为意,愈显忠贞。若陛下诛之,则正中严湛下怀,只怕此后北梁败将宁降中州,亦不还营了。”
石韦虽知魏世功所言甚是,但仍切齿道:“若非上庸城破,孤何致此败?既然魏公为其求情,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
石韦令金吾卫将徐顺达拖出,重责二十廷杖。饶是徐顺达皮糙肉厚,也吃不住这一通责罚,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魏世功令人将徐顺达搀扶至自己营帐,将其置放在榻上。徐顺达虽然吃痛,但仍欲挣扎起身,道:“幸而魏公相救,否则末将性命难保。”
魏世功轻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将军不必记挂于心。此番二十廷杖,饶是不轻,幸而我有万年雪霜制成的金疮药,可保将军数日内康健如初。”
言罢,魏世功取出巴掌大小的玉盒,打开来,香气沁人心肺。魏世功亲自给徐顺达涂抹。那药膏确有奇效,所涂之处丝丝清凉,徐顺达只觉原本撕心的剧痛顷刻减轻,转为麻麻的痛感。
徐顺达心下感激,道:“末将何德何能,劳烦魏公上药,如此大恩,末将无以为报。”
魏世功笑道:“将军勿用客套,安心养伤便是。”
见时间不早,魏世功又令人将晚膳送至营帐,道:“将军棍伤未愈,忌口牛羊肉等发物,我特意交代清淡一些。”二人用过晚膳,魏世功让人在账内另支卧榻,与徐顺达同帐而眠。
徐顺达奔波半日,加之一顿廷杖,不多时便昏昏睡去。只是魏世功的金疮药药效虽强,但仍不免疼痛,徐顺达觉得自己仿佛在半睡半醒间。
夜半时分,听到帐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徐顺达猛然惊醒,只听那人在帐外轻唤魏公。魏世功应了一声,起身掀开布帘,让进来人。
那人看到徐顺达也在账内,虽略感奇怪,但亦未有多问,轻语道:“魏公,舜城、上庸的眼线都传来信息……”
魏世功看了徐顺达一眼,见他仍在沉睡,但仍觉不放心,道:“噤声,且到帐外言语。”
魏世功与那人在帐外低语,徐顺达刺耳倾听,虽不分明,却也听了大概。舜城处眼线信息是严昂真心求和,只因欲还都相争帝位,愿尽割云衮二州,但需北梁拖住严湛,令其不得还都。上庸处眼线信息是所储粮草并未尽焚,严湛欲坚守上庸。
魏世功叮嘱道:“明日我便建议陛下与严昂媾和,再请其回援,以拒高昌。我亲自驻守云衮二州,你告诉良洛,令其小心行事,勿让严湛起疑。眼下一切与我有利,若良洛可生擒严湛,则可缚之前往东来山,尽破中州龙脉。”
魏世功回账后,低唤徐顺达。徐顺达哪里还敢应声,只是在那里假寐。过了许久,徐顺达仍难以入睡,并非因魏世功鼾声响起,却是在那思量刚才之事。
徐顺达深知,若如那人所言,则严湛处境危矣。只是魏世功与自己素无深交,今日却百般关照,又让自己轻易听到如此大的机密。一切太过巧合,便像精心安排地一般。
若是真的,魏世功口中的良洛又是何人?听二人言语,良洛已深得严湛信任,时刻危及严湛。徐顺达想起昨日的一幕幕,深觉严湛怀瑾握瑜、以诚待人,实为当世之英主。“鸟择高枝而栖,士择明主而仕”,相较石韦的骄横跋扈,若非念及家中老母,徐顺达倒是真心欲投严湛。
想到严湛临行赠马,徐顺达心绪难平,暗下决心,且不论此事真假,一定要伺机告知严湛。
翌日一早,魏世功便去觐见石韦。石韦正在用膳,道:“魏公一早前来,所为何事?”
魏世功道:“中州使节仍在苦等,陛下可速做决断,与中州媾和。”
石韦将手中仅剩的一点薄饼塞进口中,含糊地道:“当下中州占尽优势,却主动求和,只怕其中有诈。”
魏世功道:“陛下,据微臣所知,严昂之所以求和,全因后院起火,欲还都以争帝位。宛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