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穆府只得穆将军一个长辈,下头便只余穆梓寒同身子羸弱的穆礼。
那么多年过去,赵臻垣第一回与穆梓寒面对面而谈,竟然是她要求随军去西北的时候。
他瞪着双眸,说不出是甚个感觉,喉头堵得生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穆梓寒的面上一片沉静,徐徐道来:“我阿爹是个拼命的人,此番他若在西北丢了性命,我弟弟日后便也只得叫人欺辱。”她的眼眸清亮,无一丝情绪:“所以,还望皇上恩准。”
她跪下磕头的姿势极其规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还是年幼时他告诉她的诀窍。
赵臻垣颤着唇,红着眼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穆梓寒似是料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抬起眸,对上他一双满目伤痛的眼眸,低声道:“臣女此生所愿便是披战甲横扫沙场。”
他到底没忍心驳回她唯一剩下的心愿,只道:“只要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
最后她不仅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还因为足智多谋,善于兵法,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安国将军那个名号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含着笑看着她一身铠甲,整个人精神抖擞,笑容灿烂的归来,心里也总算舒坦了。
可是一年后她却成亲了,那人是她从西北的边陲小镇救回来的,姓温名寻,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有一手好医术。
赵臻垣问她:“你同他一起开心吗?”
“开心。”她的眉眼里皆藏着笑意。
赵臻垣叹气:过去的不可追,只要你开心快乐便什么都好了。
她是真的开心,那人对他也好,虽是入赘的,却丝毫不卑微,同她琴瑟和鸣,还育了一女,收留了一个义子,活在穆府那一方小天地里,竟是一日比一日越发阳光灿烂。
可这样的日子不过持续几年,西北的战事便又开始了,这一回她穿着红色的将军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还跟着温寻,她俯身抱起自己的女儿,在她面颊上亲一口,依依不舍的道:“明舒,等娘回来。”这才交到弟妇刘氏手上。
她抬眸就对上城墙之上一直望着自己的赵臻垣,抿嘴一笑,那笑容阳光灿烂,比之多年前还要叫人心动。
他曾说:“只要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
她笑颜如花保证道:“好。”
可最后,她到底没能活着回来。
那一场战争打得非常激烈,穆梓寒骑在马背上,红缨枪一伸便是一条人命;温寻带着军医小分队在战场上寻我军的存活士兵,务必做到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最后温寻到底没能救活穆梓寒,他瞧着那些弓箭从四处发射过来,只对着她一个人,他也快速的奔过去将她护在身后,可那些缀了毒的羽箭如同雨点般打在两人身上,将他们二人连同马匹一起,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穆梓寒死了,温寻也死了,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到御案上头,赵臻垣吐了一口鲜血,捏着战报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明明答应过自己要活着回来的。
可最后回来的只是一具躺在棺材里头腐烂的尸体,赵臻垣亲自站在城外等候她的灵柩回来,毫无顾忌的当面开了棺,非要验一验真伪。
可尸体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开了棺也不过散发着阵阵的臭味,以及入目不堪的尸骨。
只一眼赵臻垣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抖着唇说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小时候那般爱漂亮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手也抖得厉害,拾起棺材里头那柄镶嵌着红宝石的灵蛇剑,将那柄剑捧在怀里,哭得越发厉害。
那柄剑是他同穆梓寒订亲之后特意按着她的喜好叫人铸造的,花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代表着他的心意与情意。
那柄剑也是唯一一件穆梓寒不曾归还给他的东西,那么多年一直都叫她带在身边,即使不用也时不时的拿出来擦拭一番,即便是死也要同自己一块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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