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郎机人率船队到达两浙沿岸,对前往阻截的国朝水师声称自己是前来朝贡的。佛郎机并非朝贡国,而新国朝贡是大事,于思贤无法决断,又怕是敌国细作,这便给朝廷上了六百里加急请示。
贞元帝不假思索地将此事交于桓澈去处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桓澈赴浙之后,总有些心神不宁。但京浙之间相去颇远,他不能实时打探到京中状况。
看看握雾拏云递上来的一封封密信,他越发不安。
原定四月便启程归国的倭国使团,竟因大友宁光的坚持,而持续滞留京师。
宗承也仍旧盘桓会同馆,仿似没有离京之意。
顾云容依时入宫待选,一切按部就班。
宗承手头事未了,不走实也不奇怪,大友宁光欲促成联姻之事,约莫是打算跟宗承一道回倭国。顾云容那头更是海不扬波。
一切似乎都再正常不过。
但他总有些心意烦乱。
若非他在京时便着拏云查了在浙江这边闹事的佛郎机人的底细,他几要认为这伙人是宗承指派过来调虎离山的。
捻指两月过去。
桓澈心里揣着事,办事格外干净利落,将欲占地设商馆的佛郎机人整治消停了,提前办讫交接事宜,把对方所携土产折成银两,带上对方使节,整顿回京。
他归心似箭,头一回觉得由浙返京路途迢迢。坐在车舆内,他心中没有一刻安宁。
他命人夜以继日地行路,路上不知累瘫了多少马匹。
紧赶慢赶,终于在七月初返京。
算算日子,这个时候亲王妃人选应当已经选定。按例,他父亲该告谕礼部,拟定纳采问名等诸项事宜的仪程了。
入了京城南面的正阳门后,他命车队径往皇城去。
北京城之内是皇城,皇城之内才是紫禁城。
一路过承天门、午门、奉天门,他一径往北。
到得乾清门前,他被守门的内侍拦下。
内侍朝他谄笑见礼:“殿下稍候,容老奴入内通传。”言罢,一径去了。
方交七月不几日,正是炎阳当空、暑气蒸腾的时候,桓澈立在荫凉处仍一头一头沁汗。但他觉着自己这兴许不是热得。
等待间隙,桓澈忽问余下的几个守门内侍:“王妃择遴之事可有了结果?”
众人面面相觑。
一着大褶贴里的内侍道:“禀殿下,遴选昨日方休。”
桓澈又问择定的两位王妃是哪两家姑娘。
那内侍似颇作难:“老奴不甚清楚,昨日万岁爷与冯娘娘计议了许久,司礼监那头尚未发旨昭告。”
桓澈暗舒口气。
好歹是赶上了。
父皇这边定好了人选之后,会命司礼监拟旨。司礼监那边兴许未拟好旨,也兴许拟好未发,横竖至迟明日便能将事情定下。
届时,举国上下都将知晓顾云容是他的王妃。
但为何他心下这般忐忑。
诏谕延宕,会否跟宗承那厮有关?
他正胡思乱想,适才入内通传的内侍去而复返。
“万岁爷让殿下现下进去,”内侍躬身,“殿下请。”
桓澈被内侍引至凤彩殿。
贞元帝正在左右宫人打扇之下,慢条斯理吃着细切成牙的冰湃瓜果,闻得见礼动静,抬头看去。
他见小儿子满额大汗,身上还穿着金织盘龙的盘领绉纱常服,便知他是连王府都没回,径直进宫来了。
他示意郑宝给儿子递块帕子拭汗,旋道:“这大热天儿的,你急甚,倒是回你府邸喝口茶缓缓再来。你瞧你这着急忙慌的,不知道的还道朕多想儿子。”
桓澈三两下揩了汗,将棉帕放回托盘内:“来父皇这里蹭茶也是一样。”
贞元帝当真又命郑宝去端茶来,转回头让儿子坐下。
桓澈不坐,只接过云鹤仙人青花茶盏,张口问起遴选亲王妃之事。
贞元帝道:“昨日未宣结果。众淑女出宫后,朕与皇后商议了好一阵子,在你六哥的王妃人选上,倒有些头疼。你也知晓你六哥的性子……”
桓澈一时没忍住,出声道:“那儿子这头总是没有异议的。左右父皇要颁两道旨意,不如先让司礼监将儿子那道旨意拟了,也算是敲定一桩心事。”
“这倒也成。”
贞元帝与郑宝耳语几句,郑宝应是,领命而去。
桓澈听父亲又提起他六哥的婚事,想了一想,终究是问道:“父皇给儿子定的媳妇……是怀远伯的幺女吧?”
贞元帝啜了口茶,撩起眼皮搭他一眼:“方才你打断朕的话,朕便未说你什么,如今竟又是这般口吻,你学的体统呢?”
桓澈深深吸气,重换语气,探问他的王妃定的是否顾云容。
“自然不是。”
桓澈一怔。
“你说的是顾家长房的那个女儿吧?那姑娘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