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菜剩饭招待宗承,都是现做的热菜热汤,荤素相间,酒饭点心齐全,虽则条件粗简,及不上宗承素日的精致美馔,但也算丰洁。
火头与几个仆役有条不紊摆饭时,武田看向宗承,殷勤道:“馆样稍候,我等去择选几个美人来陪酒。”
有酒有肉,怎能没有女人。
宗承遽然抬头:“我听说,衡王前阵子送了几个美人过来?”
武田应是。
“带过来,我瞧瞧。”
武田等人虽不甚乐意,但宗承既开了口,他们焉有不应之理。
少顷,秋娘等一众妓子被领入船舱。
几人貌比桃夭,乳丰臀肥,中间却是纤腰一束,款摆之间袅袅婷婷,勾人遐思,望之销魂。
宗承漫不经心扫去一眼,顺势问起了衡王招安之事。
众人本以为宗承让他们将那一干妓子叫来是要选几个过去服侍他,谁知他面色寡淡地打量罢,又面色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他看的不是一群美人,而是一堆陋石。
这等美色都瞧不上眼?
藤原能胜暗暗咋舌,馆样不愧是馆样。也是,若是眼界不高,也不会至今不娶。
武田等人答话之际,火头已将饭菜摆讫,与一众仆役告退。
藤原见宗承不让那些女人伺候,又不好吩咐宗承身边的长随来布菜,念头一闪,出声叫住已退到门口的火头等人。
他目光迅速从众人身上扫过,点了火头与胡贵留下伺候。
他们这些武士家臣,为着行事方便,大多通晓汉语,或许所习不精,但基本是够用的。
胡贵答应一声,垂眸到宗承跟前行了一礼,与火头一人一边,侍立在侧。
宗承连个眼风也没给身边这两个仆役,只跟武田等人说起了近来的战事。
他简明扼要地表明了一条意思,寒冬将至,见好就收。
“究竟是哪个夯货出的主意,让那拨援军往秣陵关去的?秣陵关可是南京城的门户,南京是留都,太祖的山陵就在南京城外,你们这般,会让国朝皇帝认为你们想要侵占留都、毁坏祖陵,原先只将五六分精力放在你们身上,如今就要变成十二分,你们这般举动,是全然藐视天朝威严,皇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剿灭你们,跑得慢了,就要变成国朝水师的刀下鬼。你们自己掂量。”
武田平忠面色微变,又道:“馆样会不会想得太严重了,我看国朝那边没有那样可怖……至于北上逼近秣陵关,就是想转移他们的主意,附近城郭只有金陵地位举足轻重,倘若金陵告急,他们必定分兵援之,我们攻打苏杭就能事半功倍。”
宗承冷笑:“你当衡王跟你们一样蠢么?他早知你们会使分兵之计,单等着你们这帮颟顸之辈上钩。你们觉着打得顺,那是因为下头的地方官坏了事,地方官若是不弃城而逃拖后腿,你们怕是早被衡王集兵剿杀了。”
“我也告诫你们,”宗承微微倾身,目光如利钩,“往后休打侵劫国朝的主意,老实朝贡才是上上之选。想捞钱,就学那个佛郎机勋贵,与国朝做买卖。你们这回捅了马蜂窝,自己死不要紧,回头牵累各自背后的主上,才是得不偿失。”
武田等人噤声。
宗承继续道:“还记得当年元世祖两次东征日本之事么?第三次东征尚未开始,你们的北条将军就因惶遽过度,年纪轻轻竟被无可承受的重压活生生压死了。天朝先前可以东征,现在也可以东征。真把皇帝惹毛了,再来一次渡海东征,你们就不怕亡国么?”
武田沉下脸来:“馆样慎言,我等乃神之后裔,得上天眷佑,不然为何能在两度东征之后安然无恙?”
宗承嘴角轻牵:“能安然无恙是因为元世祖当年太不上心了,没把你们当回事,又兼下头的人办事不利,这才让你们躲过两劫,否则你们今日焉能在此打家劫舍?”
武田与藤原等人皆对宗承此言不满,他们是神之后裔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他们就是天生比别国人高贵。但思及宗承本身毕竟并非他日本国人,听了这话怕会不豫,也就憋着没说。
他们各自背后的主上尚且将宗承奉为上宾,他们没资格得罪宗承。
火头看宗承不动筷,惶恐不已,小心询问他喜好什么菜式,若桌上没有,他再去准备。
宗承目光扫过眼前肴馔,最后停驻在一盘腌鲜鳜鱼上。
腌鲜鳜鱼是一道徽州名菜,眼下又正是品食鳜鱼的绝佳时候,算是一道应景的时令菜。
火头见状明了,以公筷为宗承夹了一小碟鱼肉。宗承是徽州人,这道菜原就是特为讨好他而做的。
火头见胡贵只是低着头,低声呵斥:“木头一样,还不快给大人斟酒!”
胡贵应声。她动手斟酒时,自灰色短打袖中露出两截纤瘦手腕,虽不白,但样态实在惹眼,细瘦玲珑,小巧尺骨圆突两侧,愈显纤柔之态。
藤原的目光定在她十根春纤上,喉结滚动,突然发问:“看你这一双手,可不像是长年做苦活的,怎会出来贩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