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怪不好意思的--点点
点点是只小狗,伊楣把它抱回来的时候竟然没人注意到它。那是冬日里的一个晴天,伊楣很无聊,跟很多无聊的女孩子一样在街上闲逛,有所不同的是,她进了农贸市场,伊楣很喜欢在菜市场里闲逛,她喜欢看堆放在摊位上各种各样新鲜的蔬菜,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蔬菜总是会提醒她季节的更替。伊楣也不知道为什么城市里的树总是常绿的,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样子,而广场上总是有鲜花盛开,只盛开,看不到凋零,时间久了,她就糊涂,乏味的糊涂着,不知道时间去了哪里。
卖菜妇人篮子里的菜每天都不一样,今天卖的是胡萝卜,伊楣他们那地方的人都叫它红萝卜。“红萝卜,抿抿甜,看到看到要过年。”伊楣很小的时候外婆要她吃胡萝卜就这么跟她说,于是伊楣就知道胡萝卜上市的时候就快过年了。
伊楣很喜欢在菜市上逛,看蔬菜,看人,来买菜的大部分都是上了点岁数的女人,她们讨价还价时的热情经常会让伊楣感动,很浅的一点需要,同样也是很浅的一点满足,就像伊楣很小的时候坐在外婆家的大厨房里,看着柴灶里温暖透明的火焰,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煮着的香肠和腊肉时的那种满足。
伊楣走到那排摊位的末尾站住了,那儿站了几个人,围着什么东西在议论,伊楣只是看见这些人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神色,她很好奇,她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多人都用如此柔软的眼睛去注视一样东西了。伊楣挤进去,用不着跟谁客气,她挤进去,中间地上放了一只铁笼子,笼子里蜷缩着几只毛茸茸的动物,是几只刚满月的小狗,紧紧地挨在一齐,把头埋进同伴的身子下,呼呼地睡着。伊楣笑了,她喜欢狗。伊楣弯下腰,伸进去一根指头,轻轻拨了拨最边上的那只,很温暖的身体,倒把她吓了一跳,她缩回手,那只小狗动了动,既没抬头也没睁眼睛,又往那堆温暖的同伴的中间挤,挤得很坚决,把边上一只挤得翻了个身,肚子朝天躺在笼子里。伊楣觉得那姿势太好笑了,就笑出了声,那只四脚朝天的小狗睁开了眼,试图仰起头来看谁在笑,这样的努力显得有点吃力,它一骨碌翻过来,抬起头,看着伊楣。
伊楣很久之后都在诧异,她不知道一只小狗凭什么来判断笑声的来源,总之那小狗抬起头,就直接看着伊楣,它的眼睛,伊楣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明亮、温暖、专注地看着她,带着点调皮和不满,还有点挑衅,伊楣不知道为什么,心就软了,她再次弯下腰,伸手捞起那只小狗,还有点怕,把它举在半空中,打量它。
小狗一动一动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拇指大的小尾巴开始摇晃起来,小狗身上的毛很浓密,浓密到伊楣一开始没发现它的尾巴在哪,直到它开始冲她摇晃尾巴,她才看见那拇指大的尾巴完全被背上的毛遮盖住了,她又笑了,她的笑似乎让小狗感觉很意外,小狗歪了头,那眼神分明有点狐疑,伊楣很吃惊,她不知道一只狗也有这样丰富的眼神。
小狗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伊楣觉得它冷,就把它抱在胸前,然后问站在铁笼子后的那个人:“小狗卖吗?”“当然是拿来卖的。”“多少钱?”“母的一百,公的五十。”
那几年养狗很热门,伊楣也听说过狗价很高,却没想到这么便宜,她倒楞了,问:“这么便宜呀?”
“姑娘,这不是纯种狗,一百元还贵了呢。”旁边有人说。
伊楣不明白,狗就是狗,纯不纯粹又有什么关系?她抱着小狗,又问:“那它是男的还是女的?”
旁边的人哗啦全笑了,伊楣不知道自己问错了,回头看看周围的人。
“母的。”卖狗的人只想早点卖完了回去,倒是没笑。
“那我要了。”伊楣说,从包里摸出钱往他手里一塞,就转身走了。
背后的人还在笑,有人说:“这姑娘有点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