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的时候,大兴安岭里的木材,要想运出深山,只能走水路。因为那年月既没火车,也没汽车。要是靠手提肩挑,那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当然也不现实。
所以林场子里的工人们,就想了个办法,把砍伐下来的木材,扎成水排子,走水路运给买主。
久而久之,“放木排”就成了个营生。到了民国时期,世事动荡,常年战乱,松花江两岸那些没了活计的人,就都进了山场子里的木帮,企图混口饭吃。我祖父就是那个时期,进木帮放排的。
木帮指的是那些在深山老林里伐木的工人们。木帮中领头的,叫做“木把头”。其他人称为“雏把”。这些木帮通常都是冬天开始伐木,根据把头与买主约定好的数量进行砍伐,够数了之后,就开始把那些砍伐好的原木运到江边。
然后再用藤葛或麻绳连接起来,扎成排子,放在江岸上。等到来年江水解冻,上涨到能把木排子漂起来,就开始流放。
所以当地的百姓,就又管木帮的那些把式叫“江驴子”。他们拿着竿子在江里头撑排子,远远地看去,一个个的活像个毛驴子。
放排子这个活儿,危险极大。那些江道水流,变换莫测,有时缓有时急,而且还有许多急流险滩,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把头掌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随时会丧命。
松花江流域有句话叫“一年三千鬼祭江”,这话说的就是那些放排子的木帮,他们当中每年都有会有无数的“江驴子”命丧于此。尸骨就沉在了这茫茫的松花江里。
可虽说这行当危险,但那些吃不饱饭的,走投无路的人,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在这水排子上赌命。运气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活儿干完了还有钱拿。可要是运气不好的,说不定在哪个水流急的江段,就没了性命。
松花江有条支流叫公主河,我祖父张书才年轻的时候,就是公主河上放排的“江驴子”。
其实以前张家,在关东山一带,还算是个大户。靠走垛,运山货起家,有点财产。只是后来因为那年月马匪太多了,东边一个窝子,西边一个绺子,没有消停的地方。而那些胡子们大都是些亡命徒,根本不讲什么仁义道德,见钱就抢。
老张家是关东山出了名的大户,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放过。那时候,官匪一家,报官也没什么大用。军阀打来打去的,今天这衙门姓李,明天兴许就改了姓了。张家的老掌柜,也就是我祖父的父亲,因为万贯家财被土匪打劫,受不了打击。从此就一病不起,没过几年就撒手归西了。后来张书才的母亲改了嫁,家里就剩下张书才一个人了。
无奈,张书才为了混个活计,有口饭吃,把心一横,就上山入了木帮了,当起了赌命的“江驴子”。
张书才年幼的时候,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没干过什么重活。可这进了山场子,那每天抗的都是几百斤的原木,他哪吃的了这个苦头?没干个几天,就腰酸背痛,累的连连叫苦。但是为了有口饭吃,也就渐渐的习惯了。
山场子里伐木的活儿,到了每年的腊月间就结束了。他们干完了活儿,就在山上猫冬,等什么时候公主河的河水化开了,什么时候就扎排子运木。
这上排子之前有很多讲究,首先是要祭河神,上十九根香,求河神保佑这一趟顺风顺水,一路平安。然后要冲着河边的龙王庙三叩九拜,给龙王爷摆上贡品。这一切妥当了之后,老木把一声号令,开排了。那些工人就用竿子,把排子撑到江心,顺着江水开始流放。
当年公主河有“六险十二哨”的说法,意思就是说这公主河从上游到下游要经过十八处险滩急流,其中有“鬼门关”“阎王殿”“小孩哭”“叶子哨”等等。这些急流,木帮要一一通过,每处都有每处的道道。如果有一步出了差池,被急流打翻,或是冲散了排子,那可是要搭上身家性命的。
张书才这条水排子上的老木把姓金,他们都管他叫金把头。在山场子水场子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了,经验丰富,这排子上有他掌舵,大家都很放心,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到了叶子哨的时候,他们却遇见了一个怪事。
当时正好是晚上,天上雾蒙蒙的,估计要下雨。按理说这天气应该停排,靠岸歇着,可此时这木排子正在江心,水流湍急,根本摆不到岸边。无奈他们就继续向前走,可就在众人使劲撑竿子的时候,张书才看见那水里游过一个黑漆漆的物事,一个人般大小。张书才被那物事给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大叫了一声。
其他的伙计们,听见他这一叫,都抬头望了过来。那金把头就开口问他,怎么个事儿。张书才又惊又吓的,把看见的那个东西跟金把头描述了一番。众人听了张书才的话,都赶忙看向水里,可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以为他看花了眼了,都没怎么在意。
金把头拿起竿子,取笑起张书才:“你小子是不是被这急流吓破了胆了?别瞎寻思了,麻溜儿地过来帮忙。”
可是金把头的话音儿还没落地,突然间,排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那东西力道还不小,这一撞,竟然把木排的中间撞出了个水缸大小的窟窿。
这水排子上破了个窟窿可不是小事,随时有沉没的危险。金把头不敢怠慢,赶快让伙计们,用多余的木板把那窟窿给堵上。
那些伙计一时窃窃就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