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好心地过来帮我拍背,一边惋惜地望着江水:“被施主这一吐,老僧暂时是不便江中取水了,好在方才已取了不少,足够这几天烹茶之用,善哉,善哉。”
“……”
这尊茶佛已经与我同行三天了,而且好像还会一直同行下去,因为据他讲,他的目的地和我一样是唐门。自他出现后,左回风的手下就不再跟着我了,好像对他很放心。他是谁呢?僧袍、白袜、芒鞋,光溜溜的脑门上有几点香疤,白胡子、白眉毛,一笑两只细长的眼睛就眯成线,如果再胖一点、脸上再多些红光,简直可以去作年画上的寿星了。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两件事,一是他走路点尘不起,显然内功极是深湛;二……是他千不讲究万不讲究,却非常讲究喝茶。
初见那天正在下雨,投宿时他拿了个钵盂站在院子里笑眯眯地接雨水,接满后又笑眯眯地向小二借了只炭炉,没多久客栈里就茶香四溢,清馨入骨,不知他是如何整治出来的。
武功很高又嗜茶的老和尚,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就是少林派的缘茶大师。据说他当年投入少林门下时,法号原取为缘木,他却坚持要改为缘茶,说是尘缘可断,茶缘却绝决不可断。
缘茶在少林派辈分极尊,比现任掌门念智还要高出一辈,性喜云游四海,到处取水烹茶。这一回他打算往唐门一游,说是唐斐一年前曾一纸便条邀他到峨嵋山赏月喝茶,如今决定赴约了。
据说,天下第一庄少主左回风乃是他的方外至交……
用脚趾想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他的身份足以当得“大师”、“高僧”这种尊称,我目前只想在心里叫他老和尚,没有叫更难听的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老和尚知道多少呢?左回风不可能把所有的事对他和盘托出的。
说到头来,左回风真是个不能相信的家伙!我当初明明对他说过“不要插手”,他也亲口答应过“只要与左家庄无关,我没有理由插手”,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话竟然不算数!这不叫插手什么叫插手?
可是好像也没有特别生气,仔细想来居然心里还有些开心,有些挂念,真是没用……
结果这一路走得太太平平,舒舒服服,就是累了点。
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不过对我和缘茶来说倒还好,既使雨后的山路滑不留足也可以如履平地,脚程比一般人快得多。渐渐地,峨嵋山已经近在眼前了。
峨嵋山方圆三百里,在四川境内堪称第一名山,苍郁险峻,骨秀神清,其中灵妙之所,我当年曾一一游赏过。
唐门,就隐在峨嵋一处山麓中。
愈近唐门,心里就愈是慌乱,当初离开这里时,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回来。我抛下了门中一干已经奉我为掌门的元老、弟子;亲人、朋友,连一声交待也没有就走了,他们可还好吗?
还有唐斐,唐斐……现在怎样了?
多日来一直压在心中的不安随着双脚一步步前迈开始不断涌上心头,越扩越大,越侵越深,近乡情怯就是这种感觉吗?我想我不只是近乡情怯而已,我对这个地方,是有愧的,无论是对唐门,对唐斐,还是被唐斐搅得一团乱的蜀中……唐斐,你对我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愧疚?
“今日内就可以抵达唐门了,施主却精神不振,若有心事,何妨说出来开解一番?”客栈房间里,餐桌旁,老和尚坐在我对面,一面沏茶一面开始套话,物以类聚,左回风的朋友不可能是老实人的。
刚刚用过早饭就喝茶,实在不合医理,也不合养生之道,我皱起眉头望着他轻轻推过来的茶盏:“不知大师何以这般嗜茶,我辈武林中人爱酒远胜于爱茶,酒能醉人,亦可助兴,茶有何用?”
笑mī_mī,mī_mī笑,端起茶盏浅餟一口:“茶可清心,亦能养性,醉酒会误事,饮茶却于人于己均无害处,只有好处。”
是么?确实有道理,其实我现在看到酒只会远远避开,茶倒还是愿意喝的。只是如若那些唯愿长醉不复醒的人终日只能对着酽酽浓茶,岂不是太可怜了,沉醉自有沉醉的好处。
我也微微一笑:“大师昨晚睡得可好?连日辛苦,不如你我今天休息一日,明天再到唐门去如何?老实说,唐秋现在倦得很。”
他身子微微一晃,放下茶盏,似乎也有点困了:“今天便能到达,歇在唐门岂不是好,何必在这里多耽一天?这里的水不太好,沏出来的茶有些异味,老僧更不愿久留,你我这就动身罢。”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我止住:“今日便依我一次吧。”
他又是一晃,强撑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还是mī_mī笑了:“既然施主如此坚持,老僧只有从命了,施主自己多加小心吧。”说着说着,一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缘茶大师,你说的不错,饮茶于人于己均无害处,只有好处。还请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唐门好了。”厉害的老和尚,我下的药明明无色无味,也不会令茶叶变味,他还是喝出来了。药效只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