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木坚赞是想借此暗示当下的局势已经危急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了!他拿起一颗黑子,敲了敲棋盘,啪——地一声截围了两颗白子的棋路,是在提醒对面这位宁神静气的法王,大祸临头,为何还不赶快采取行动!
仓央嘉措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会意一笑,然后把自己的白子摆到了棋盘外面,密密实实很随意地摆了一圈,有的甚至还摞在了一起。
智木坚赞大为不解,忍不住发问:“莲座的白子怎么都摆到棋盘外面去了?”
仓央嘉措笑答:“棋盘太小,没地方摆了,只好摆到外面。”
智木坚赞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心里大抵在想,他到底会不会下棋?
智木坚赞揣度半晌,才道:“莲座,下棋的规矩不能由挑战双方任何一个人定立,莲座若不按规矩下,不用比试,就算输了。”
“本座怎么会不知道,神人,请看。”仓央嘉措指着山下那一片硕果累累的桃树:“这片茂盛的桃林已有上百年了,有历代法王亲自看管它,‘’开‘’谢,果实熟透落地、腐烂成泥,从来没有人敢擅自攀折一‘’一果,神人可明白其中的表法之意么?”
智木坚赞心想,这么简单的事情问小孩子也能答得出来啊,他说:“众生的福田之上,都是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佛菩萨也无能为力呀。”
仓央嘉措笑着点点头:“神人反过来想一想,桃林自有佛菩萨看护,那些小蜂、小蝶、小鸟、小虫在桃林中偷贪取舍,于大道有何妨碍?佛菩萨何必要为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寝食不安。”
智木坚赞恍然发现,仓央嘉措的心‘胸’宽阔到无有边界,正是包含尽虚空遍法界的“大雄”之‘胸’怀,心里对这位年轻的法王顿然升起无限敬意。
既然法王莲座对时势了如指掌并且具有出世间的高度智慧,那么智木坚赞就无需在此过多驻留,临走前,仓央嘉措反倒赐了他不少箴言。当时智木坚赞并没有料到,这些话竟是最后的遗训:
在未来世中,当众生‘迷’‘惑’颠倒、醉生梦死,神人务必以五戒十善教化众生,使众生积功累德,远离贪嗔痴慢。若遇习气深重、刚强难化之众生,切莫急于求成、不必勉强为之,随顺众生根器大小,授之以十地、三乘。果能令众生尊奉五戒十善、享受人天福报、不堕恶道,也算功德一件,但切莫止于此地,机缘成熟之时仍应成全众生‘精’进成道,神人其功无量。
宫‘门’口,一个六旬老人跪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面前恭敬辞别:“小神谨尊莲座大士教诲。”
夕阳雾霭沉到天边,智木坚赞的车马渐渐远去。
仓央嘉措很久没有走出这座宫殿了,如今,恭顺汗的耳目已经变成明刀真枪,将他半软禁于宫中,似乎只等一纸圣谕。
而他已经再无怨言,他只是觉得对不住那些忠诚的信众和那些被奴役的藏民,作为一个活佛,他所能为众生做的少之又少,只能将此心愿寄托给各大寺院的上师、喇嘛、堪布和吹忠们。
回想起过去,母亲的面容在记忆中依稀尚在,他也不是生来就如此的,如果不是什么吉瑞的天雷正好在他降世的时候劈倒了他家的老神柏,他现在应该是在享受自由自在的放牧生活吧。
对五世法王生前用过的那些‘毛’笔和‘玉’如意,他居然能从一堆杂物中轻易地挑选出来,对深邃‘精’微的大乘佛法,他也能毫无障碍地背诵出来,这究竟是前世的记忆还是藏王的苦心安排,当时年弱稚齿的他已记不真切了。
可是他心里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参修佛法是人生的最高享受,这种殊胜的缘分并非人人都能得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能够与达娃卓玛相恋,她给予他的是全世界最美满最甜蜜的爱情。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的心里真的只有感恩。
可是,素日辅佐在法王身边的老上师们看见仓央嘉措只能在宫‘门’口一‘射’之地内徘徊走动,各个不堪伤感而皆潸然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