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源稚女并没有真的长大,他的记忆、他的怨恨、他的孤单,都停留在原来的地方。
推开咿咿呀呀的门,他回到了这间废弃的器械储藏室,欢迎他的女孩们默默地站在通道的两侧,穿着华美的戏服,眉目生春。
鸣神中的云中绝间姬、源氏物语中的藤壶和浮舟、助六由缘江户樱中的扬卷、笼钓瓶花街醉醒中的八桥都是盛妆的美人,如此的青春靓丽。
源稚生和这些注塑的尸体擦肩而过,来到储藏室的中心。那里放置着一口沉重的铸铁浴缸,浴缸里盛满了注塑用的化学药剂,气味浓重刺鼻。源稚生拄着蜘蛛切在浴缸前坐下,默默地等待着弟弟的归来。
风间琉璃用梦貘把他带入这个梦境,就是要把梦境作为舞台,多年来他一直滞留在这个梦里,等着源稚生的归来。
风间琉璃布下了一个杀局,他自己可能埋伏在任何地方。他现身的那一刻,杀局就开始。
但源稚生并不紧张,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如止水,倒像是一段枯木。
橘政宗曾经带他观赏过一幅浮世绘,画面上是披着甲胄的武士,面前插着长刀,显然是将要奔赴战场,但武士却在弹奏一张琵琶,弹得非常投入。橘政宗说稚生你想明白了么为什么一个将要奔赴战场的人能沉浸在音乐中呢分明他连下一刻的生死都不清楚。源稚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橘政宗说,这是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连生死都已经放下了,这时他的心里海阔天空。一个心里海阔天空的人,当然能欣赏琵琶之美。
源稚生的心里海阔天空,所有的事情,在他跟昂热见完面之后都想明白了。
海阔天空的时候,很多事都能那么轻那么自然地涌起在心头。他想起那一年他花了整整一个暑假,用地瓜酿造的土酒讨好了守望森林火情的护林员,好让护林员教他怎么驾驶那架简易的直升机。在护林员去东京述职的几天里,他把机库的钥匙交给了源稚生。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源稚生带着怯生生的源稚女摸进了机库,源稚生奋力地拉着绳子,打开了机库上方的活动帘门。夜幕下简易直升机像是巨大的蜻蜓那样拔地而起,源稚女惊呼说哥哥这样我们会摔死的源稚生大笑着说你以为这是什么这可是你哥哥驾驶的直升机我们不会摔死的我们会飞到最高的地方去
今天回想起来,那还真是很危险的事情,分明在那之前他只是在有护林员在场的情况下,摸过不过二十分钟的操纵杆。一番手忙脚乱之后,他终于控制住了飞机,在固定的高度上巡航,头顶是澄澈如洗的天空,下方是绵密的森林,树冠密密地簇拥起来,就像是一个个深绿色的花球,在风中一bō_bō地起伏。群山就像是巨人坐在天空之下,直升机像是神话中的飞车,带着他们翱翔云端。那时候的天地看上去那么童话,兄弟两个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源稚生说:生日快乐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是强悍的狮子座,所以他的生曰应该是在灿烂的夏天。他是狮子座,他的弟弟也是狮子座,他要为弟弟准备一份生日礼物,但是没有钱,所以他想方设法地学会了驾驶,搞到了机库的钥匙。他说生日快乐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英雄,盯着弟弟的眼睛希望他露出欢喜的神情来。
可源稚女无声地流下泪来,源稚生吃惊地问说你不喜欢么源稚女说,不,我很喜欢,可是最好的日子过完就没有了啊
当年他觉得弟弟真是蠢得不可理喻,如今想来那个蠢弟弟的话竟然应验了。每个人的福气都是有限的,最好的日子过完就没有了,今夜之后他们再无欢乐。
冥冥中似乎有掌握命运酌神祗发出了嗤笑的声音。
轻盈的脚步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听起来有人正轻快地奔向地下室的底层。源稚生扶着刀柄起身,转身看向那扇咿咿呀呀的门。听起来风间琉璃正带着那个流血的猎物赶来,赶赴这场无法改变无从挽回的结局。
源稚生轻轻地按动刀柄,蜘蛛切出鞘一寸。被古龙胎血强化的身躯在梦境中是没有用的,梦中的源稚生十七岁,是执行局最年轻的干部;梦中的源稚女也是十七岁,是刚刚堕落的恶鬼。
温暖的液体滴落在源稚生的虎口上,鲜明如红豆。源稚生仰头看向屋顶,日光灯明灭不定,屋顶红得就像是血,大颗大颗的红色水滴从水泥中渗出来,下雨一样滴落。
梦境开始扭曲了,超越常规的东西开始出现,这说明梦貘的控制者正在逼近,风间琉璃强烈的怨恨正在扭曲这个环境。他出现的时候,他身边的空间也变得像是地狱那样森严可怖。
这么多年,你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狱里么源稚生轻轻地抚摸着刀柄。
他低下头,听着水声潺潺,鲜红的液体缓缓地漫过鞋底,就像站在血池中。
所以源稚生没有看见,背后的浴缸中,血红色的人影缓缓地上浮,那具在塑化药剂中炮制的尸体睁开了眼睛。那是赤裸的风间琉璃,手中提着锋利的长刀。
他无声地行走在血泊中,金色的眼睛里带着残酷的笑意。从一开始达就是一场杀局,无论源稚生选择哪条道路,最终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个依恋着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