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饼。”
“菜饼?”
“没见过吧?穷苦人家没有粮食,把可怜的几颗麦子和野菜草根掺和在一块做成的。”那人说,顿了顿,又道,“吃不惯,就别吃了。你也不像吃这个的人。”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讥讽还是有什么别的含意。
少年看了他一眼,仍旧低下头继续啃着。
一时两人都无话。
良久,那少年说:“谢——谢谢你今天救我!”他说的很艰难,像是很少说谢一样。
那人默默地不说话。
少年忍不住接着问道:“你——刚开始并不想帮我,为什么后来——又救了我呢?”
那人仍然不说话,在火堆旁躺下,开始瞑目睡觉。少年没趣地闭上了嘴,低着头努力开始想打个盹。
良久,就在那少年以为那人已经睡着时。才听见那人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父亲死的时候,我的几个哥哥,也不让我回去。我没有,见到我父亲最后一面。”他说的很轻,像是不希望有人听见。
“不管怎样,你一路送我,我很感激!”少年也低低地说。
“我没有送你,”那人依然冷淡地说,“我不过顺路而已。”
“你也到长安城吗?”
“是的!”
“回家?”
“不,寻亲!”
“寻了亲以后呢?”
“投军!”
少年很惊讶:“投军,为什么?”
那人在黑暗中无声一笑:“什么为什么,大丈夫当如是耳!”
少年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是欣慰,像是羡慕,还有一点点的嫉妒。
夜深了,少年在寒风中蜷成一团,睡了。
几天几夜的被人追杀,他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就是偶有睡的时间,梦里也是惊恐无比。可今天,在寒冷的火堆旁,他居然睡的很好,很沉,梦里还感受到了一阵暖意——象是冬天的被窝的暖意。
天蒙蒙亮。少年从梦中醒来,那人早已在饲弄那两匹马。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张马褥子。少年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唯一的一张马褥子。
一天一夜的疾驰,现在,天边地平线上,长安城已经显露了它威严的轮廓。
“我到了!”锦衣少年长呼一口气。
“我也到了。”那人默默地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的轮廓,缓缓地说:“我想,我们得分路了。”
锦衣少年讶异地看着他:“你不进城吗?”
一天一夜的行程,他发现,那人虽然不喜言语,但实际上x子却十分温和,心思也十分细腻。一路疾驰,如果不是那人一路小心,有几次,他们便要死在那些死士的手里。现在,他的心里,只觉得跟在那人身边有一种无比安心和温暖踏实的感觉。实不愿这时便与那人分手。
“你不进城吗?”少年有些恋恋不舍地重复。
“不,现在不!”那人喃喃地说。
“那以后我怎么可以找到你呢?”锦衣少年问。
“为什么要找我?”还是冷淡的回答。
锦衣少年语塞了。虽然才仅仅一天,但历经生死,又同程疾驰。心中不自觉地已经把那人当作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这时被那人冷冷一问,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见他如此,那人温和宽容的天x便觉得有些不忍。便一笑,缓和一下气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名字正要出口,猛然打住,顿了顿,才勉强说道:“我叫阿彘。”
“阿彘?”那人失笑,民间固有为了好养活把孩子取个阿猫阿狗的名字,但是,取名彘(意即猪)的还是少。更何况,这锦衣少年虽满面污渍衣冠不整,却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儿。这名字,不说也知道有假。
“不是真名吧?”带有几分讥诮的笑意又爬上了那人的眼睛。
“是……是真名。”锦衣少年又窘又不是滋味。
“呵呵!”那人笑起来,笑容有如春风拂面,眼睛灿若朗星。但看得出他根本不信。
“你又叫什么名字?”锦衣少年有点恼羞成怒,不服气地问。
“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卫青!”那人傲然道。
登基
黑沉沉的未央宫,在正月的严寒中似乎也丧失了活力。这座占地面积约五平方公里,宫墙绵延数千米的巨大宫殿群,是长安城最主要的宫殿群之一。高大巍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是皇帝举行大典的地方。
但现在,上上下下却都弥漫着一种慌乱,连进出的朝臣们在庄严肃穆中都多了几分惊惶和紧张之意。因为皇帝——大汉王朝第四代君主刘启,病危了,御医说,恐怕就是今天。
未央宫中皇帝的寝宫内有很多人,却没有半点声音。只听见外面檐下的铜鱼在冷风中撞击出清脆的“叮”“叮”声。
宫内, 虽然是白天,但御榻两侧青铜朱雀灯仍然燃着九点灯火。灯火上偶然结出一个灯花,“啪”地一声爆栗。声音就像是在每个跪着的人心上掠过。
跪得离御榻最近的,金冠紫袍面容肃然的,赫然是那个锦衣少年。只是,他这时已经是衣冠严整,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儒雅尊贵。
是的,他就是那个自称阿彘的少年,时年十六岁的皇太子刘彻,后来的汉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