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个掀起波澜的,却是向来不主动惹事、在朝堂上只把自己当做图腾看待的宋玄。
“臣弹劾内阁重臣并五品以上官员,共二十三人,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结党营私、朋比为j,i,an,实乃谗佞之徒,国之蟊贼,不查不惩,不足以平愤。”
宋玄在朝堂上言之凿凿,目光冷厉,端得是一派浩然正气。
那长长的一串名单念出来,一个没漏,尽是些位高权重的世家子弟。
一个姓白的都没有。
刚一下朝,白衡便将各世家门生聚齐,身居主位,笑眯眯道:“国师今日此举,众位有什么看法?”
众人皆缄默不言。
白衡见他们不肯开口,便挑了自己的门生来问:“朝辞?”
温朝辞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学生听闻,国师与陆相素来交好,如今的举动,或许是要向世家开刀,为变法清路。”
白衡拈须摇了摇头。
他三个门生中,温朝辞的品行能力都是无可指摘,只是在谋略上总差了那么一些,不知是囿于书本上的礼义,还是的确少了这一窍。
只是这样的人,自然也有他的用处,至少京兆尹这个位置,他就做的很好。
更重要的是,以他的品行和低调,至少不会生出事端来。
温朝辞见他摇头,仍是一副谦和的笑:“请老师指点。”
“国师此举,是意在分裂我世家内部。”白衡笑眯眯地敲着椅子扶手,却扫视着厅中的众位家主。“将我白家孤立出来,令诸位对我白衡心生怨怼,诸位可不要上当啊。”
众位家主自然附和。
高姓家主道:“只不过,有一事老夫心中不明。今日国师上奏事务,无不是我等之间的机密。如我高家三年前河堤一案,在今日之前,更是只有我与白相知晓,国师来京甚至不过一年,究竟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白衡不急不缓,指关节一下又一下地敲击扶手:“所以,我们之中定然出了什么岔子。”
“或许有人……有了旁的心思。”
众位家主更是连连否认,白衡目光所及之处无不低头。
白衡这才满意:“老夫不过是说说而已,或许国师有什么别的法子也说不定。此事诸位也不必忧心,如今不过是在清查,静观其变便是。”
众人又闲话了一会朝堂上的事,大都是对白衡不动声色的谄媚,而后才散去。
那高姓家主刚走几步,还未上马车,便见后头另一位家主步履匆匆地追了过来,低声问:“高兄,你瞧着今天白衡的话,是真是假?”
高家主忧心忡忡:“不晓得。”
“这怎么会不晓得?”
高家主问他:“你见国师此举,受益之人是谁?”
那人想了想:“自然是陆相。”
“陆相?”高家主嗤笑一声。“纵然我们实力大减,有白衡在,他那变法也决计行不得。”
“这……您的意思是……”
“白衡的确是我等世家的领袖,一心为世家着想,可如今权势皆得……便未必了。”高家主低声道。“别忘了,世家之上,还有他白家。”
他低低叹了一声:“白衡年纪大了,白家如今再风光,他一旦去了,白家也就是那么回事了。他好容易才将白家捧上去,如今却要拱手让人不成?换做是你,你怎么办?”
“我……”那人猛得惊醒。“我会一力压下旁人,极力让白家后辈上位。”
高家主点了点头:“今日国师参的那些人,大都是后辈,若是要为变法铺路,为何不针对我们这些老顽固,却要去针对一些年少高位的年轻人?”
“再者,所谓内j,i,an。”高家主冷笑了一声。“我们至多清楚自家的y-in私,可有人真的熟知各家各户小辈闯下的祸事?”
“除非……这些事都是跟白衡有关的!”那人似乎也开了窍了。“不成,我找他去。”
高家主一伸手,将他拦在原地:“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未必是真,你找他,他也必不会认。”
“那咱们怎么办?”
“等,就像他说的,静观其变,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高家主刚想抬腿离去,却忽得见到自家后辈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迎过来,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那人依稀能听见“密疏”两个字。
却见那高家主陡然变色,拂袖冷声道:“好,好一个白衡。”
“我便不信了,他真能将这天下世家,变做他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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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头,姬云羲正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杆狼毫,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桌面。
这回倒是宋玄在案前写写画画,倒比姬云羲这个皇帝还勤勉上一些。
“哥哥,你之前让我夹在奏折里退回去的究竟是什么?”姬云羲实在无聊,便搂着他的腰撒娇。“还让我在上头写感谢那老匹夫的话——我差点想吐出来。”
“是白衡给你的密疏。”宋玄写完了信,召来祝阳,交代送到陆其裳手中,才道。“他秘密揭发了世家青年子弟的恶行,你自然要感谢他。”
“你只不过是不小心,将这密疏混在了寻常的批复奏疏里头,一并送下去了。至于之后的事,便都跟你不相干了。”
宋玄点了点他的额头:“记住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