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次来到宫中的密牢,这里头的看守如行尸走r_ou_,罪人生不如死,一路走来,浓重的血腥气萦绕鼻端,让他仿佛置身地狱。
这里的管事他是认识的。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僧衣,有着清澈青年面容的和尚,宋玄来时,他正坐在门口读经书,对耳边凄厉的声音充耳不闻,瞧见宋玄,才嘴唇微张,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来。
“觉远?”宋玄愣了愣神,他早听说过,觉远投奔了姬云羲,却没有想到,他在姬云羲手下竟是这种以身份存在。
觉远无声地笑了笑。
“圣上……在这吗?”宋玄问。
觉远点了点头,却又迅速摇了摇头。
宋玄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觉远皱了皱眉,连他也觉出了这几日姬云羲的怪异,他下意识地认为,宋玄此时见姬云羲,绝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他用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你不该来这里。”
宋玄苦笑一声:“我明白,但我不得不来。”
觉远皱了皱鼻子,想要再写什么,却忽得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便随手将整杯茶水泼在桌上,掩盖了方才的劝告。
宋玄也瞧见了来人,他微微叹息一声,错开了对方的视线,伏身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臣宋玄,叩见圣上。”
宋玄伏在地上,瞧不见姬云羲的神色,只能瞧见他鸦青色大氅的一角,那上头用金丝绣着三足金乌。
那三足金乌原本朝天而鸣,如今眼睛上沾了一点红,便仿佛是泣血哀鸣,凄厉至极。
“国师不是闭关不出?怎么如今却有了空?”姬云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声调陌生又清冷。
“臣有话说。”宋玄轻声说。
姬云羲瞧着宋玄低伏着的头,竟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瞧不见他的表情。
“你先下去。”姬云羲对觉远吩咐。
觉远神色有些犹豫,并没有离开。
姬云羲的眉微微挑起,神色微冷:“怎么?你与国师有旧?”
他身边的几个人,似乎都与这人有所联系,却独独他,什么都想不起。
觉远见姬云羲神色不好,微微低了头,无声地念了一句佛号,退了下去。
姬云羲也不嫌弃这密牢y-in暗,坐在觉远的位置上,一手撑头, 上下打量着宋玄:“起吧。”
“谢圣上。”宋玄规规矩矩拢了衣袖,将眼神向下,一副乖顺老实的模样。
他不敢跟姬云羲对视,因为他怕看到那双漠然、毫无感情的双眼。
姬云羲反倒烦躁起来了。
上回这人口口声声喊他“阿羲”,如今倒乖觉起来、低眉顺眼了。
他的口气便愈发嘲弄:“国师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是想跟朕聊聊,朕忘记了什么事?”
他已经搜索了多次记忆,从来没有感觉到任何一处的缺失,身边的一切却偏偏处处提醒他,宋玄与他有旧。
仿佛只有他什么都不记得。
这种矛盾感让他忍不住烦躁起来。
“并非如此。”宋玄仿佛没有听到他语气中的恶意,单刀直入。“臣有求于圣上。”
“求朕?”姬云羲嘴角的嘲弄淡了下来,反倒上下审视着宋玄。
“是,”宋玄低声说。“求圣上开释此次涉案官员。”
姬云羲没有说话。
宋玄一撩衣摆,膝盖干脆利落地着地,声音四平八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圣上关押官员共三十余人,如今亡故三人,已足够震慑朝野。还请圣上格外开恩,略施薄惩,将他们秉公处置——”
密牢深处凄厉的惨叫不知何时停了, 这里便寂静y-in暗仿佛死地。
宋玄定定地瞧着姬云羲衣角地那只金乌,心思平稳得好似一池死水。
不能想,不要想。
他现在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
姬云羲的手扳起了他低垂着的头。
宋玄不得不去直视着那双冰冷的眼睛。
“国师,”姬云羲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眼神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你是不是以为,朕不会杀你。”
宋玄的神色平静:“臣不敢。”
“不敢?”姬云羲忽得笑了起来。“你怎么会不敢?”
宋玄想,自己多年行骗,磨练出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具。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不至于太过狼狈失态。
“祝阳说……你是朕的恩人。”姬云羲的手从他的脸颊,转移到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