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先头在她家主上的面前,没敢多话,如今憋得狠了。
宋玄哭笑不得:“姐姐,这都几时了,你还惦记着这事呢?”
花无穷冷笑一声:“有我在,你怕什么?”
车里坐得三个男人咂摸了半晌,总觉得哪里有些倒错,仿佛他们是娇滴滴的大姑娘,驾车的那个才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宋玄沉默了片刻,忽得道:“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花无穷也没有什么可回避的:“先想法子将你们送走,我与主上会撑到援兵来。”
宋玄忽得从她手中接过了缰绳:“回去。”
“什么?”花无穷一时有些愣住了。
“我别的法子。”宋玄说。
显然四方城百姓也察觉了异常,这一路灯火通明,人声纷乱,伴着夜风呼号,令这夜晚竟比白日还要热闹。
这一夜的四方城,注定不平静。
花下楼原本歌舞靡靡的大堂,如今已经肃清坐席,姑娘们纷纷退去,只有姬云旗高踞上首,面上覆着一块面具。
姬云羲瞧见他的模样,便忍不住挑了挑眉:“他的脸见不得人?”
宋玄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赌王的面具,他做赌王时向来不露真容。”
再往左右看,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已经列次端坐,有几人瞧见宋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点了点头,终究是没有多话。
这些人竟都是四方城地下的八门魁首。
而离姬云旗最近的,也是宋玄的老熟人,傅三爷。
宋玄刚刚落座,就听一人沉不住气道:“三爷,外头可还乱着呢,您着急忙慌地把弟兄们叫来,又不说话,这算是什么意思?”
有人开了头,厅里便热闹了起来。
“外头怎么回事我还没闹清呢?水漫了不成?”
“昏了头了,谁家的孙子,敢淌咱们这儿来!”
“是不是哪处新搬来了人,咱们不晓得?”
“有甚么新搬来的,拢共几个打漂子的,都在这儿了——”
这些子人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营生,说起话来也让人云里雾里,摸不到头脑。
其他人倒还好,只姬云羲和祝阳两个,连猜带蒙,才能隐约明白点儿。
再见那堂上说话的众人,更是个个生得奇形怪状,缺眼睛的,刺龙画虎的,面相凶狠、满脸横r_ou_的,拿铁扇的,哪个都不像是易与之辈。
他们早些年虽也在四方城待过一阵子,却没有将这些人物看得这样齐全,如今瞧见了,愈发的惊愕。
祝阳守着门边,忍不住咂舌:“宋先生以前就是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瞧着比牢里的死囚还凶。”
他怎么也没法把整日笑吟吟、没有半点脾气的宋玄,跟这些人划到一堆去。
花无穷瞧他一眼:“官府真要清算起来,这些人个个都该死。”
八门中人,能坐到这儿的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就连宋玄,多年行骗,真要桩桩件件细数下来,脑袋也够掉个十回八回了。
可就是这样一群恶人,才是四方城真正的掌控者。
堂上傅三爷咳嗽了一声,众人便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端起一盏茶,啜了一口。
他的年纪并不是这些人之中最大的,脸上的皱纹也不多,一双手却异常的苍老。
“水漫了。”
他将茶盏搁在桌上,静静地说。
这句话若是正常来理解,便是有敌打来了,可众人听闻,反倒安静下来了。
“三爷,你可别诓我,”只有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手上慢悠悠摇着扇子。
这书生的五官清雅,却只有半张脸。另半张脸上都是可怖的烧伤,瞧着仿佛厉鬼一般:“你当弟兄们不出四方城?几时有水敢往咱们这儿漫?”
“半面生,你我做得不是一个行当。我傅三一个唾沫一个钉,从不诓人。”傅三爷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这回来的,是滔天洪水。”
半面生也不恼,反倒笑嘻嘻地问:“这四方城只有河水,哪来的洪水,我倒是想知道知道。”
“南图来的。”
这次开口的却是带着面具的姬云旗。
众人纵然不认得他,也认得他的面具,来时敬他几分,如今却都不做声了。
“南图?”半面生这回笑得更厉害了,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顶的笑话。“南图放着边疆不管,过了至少两城,绕了不知多大的圈,来打四方城?等着被调兵围剿不成?”
“赌王,你是昏了头不成?”
“半面生!”傅三见他言辞放肆,低低呵斥了一声。
“三爷,我可没胡说。”半面生目光锐利。“咱们弟兄一半都是粗人,不懂形势,可也不能这么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