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硝委委屈屈地去找方秋棠安慰,反倒被方秋棠送了一个白眼,骂他行事不够隐秘,让宋玄抓了个现行。
可见方秋棠也是想看姬云羲吃耗子的。
宋玄翻了翻那菜谱,塞到姬云羲手里:“你别理他俩,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单子上别的你随便点,别给方秋棠省钱。”
方秋棠在那边学着戏曲里的腔调,咿咿呀呀地假哭起来。
季硝也跟着捧哏,那两个傻子一唱一搭的,倒还真是天作之合。
姬云羲竟有些出了神。
宋玄以为他喜静:“怎么?嫌他们两个吵?”
“没有,”姬云羲微微抬眼,静静地瞧着宋玄。“我只是在想,你这些年都过得这样热闹吗?”
宋玄苦笑着摇了摇头:“哪儿啊,比这热闹多了,你是没见过,最开始我们比现在苦多了,又忙又穷,一天到晚闹得j-i飞狗跳。”
尤其是方秋棠刚买回季硝那时候,一切都是刚刚起步,宋玄白天要去出摊算命,晚上回来还要跟着方秋棠去收拾季硝引来的牛鬼蛇神。
那时候宋玄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给妻子撑腰的木讷丈夫,眼睁睁看着白秋棠如市井泼妇一般,跟人唇枪舌剑几百个回合,最后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身后还带着满眼崇拜的季硝,和满身疲惫的宋玄。
姬云羲目光闪烁了片刻,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来:“这样很好。”
他说不清此刻的感受。
宋玄在离开他的时间里,没有像他一样,经历了最麻木、如行尸走r_ou_般的人生,他是隐约为宋玄欣喜的。
而在宋玄这极鲜活的几年里,没有他的丝毫痕迹,姬云羲又忍不住有些嫉恨。
他自来是这样自私狭隘的人,直到遇见了宋玄,才生出了一星半点的良善,却也全都回报在了宋玄的身上。
反倒是因爱而催生的嫉恨,日复一日地在他的心底滋养。
而这两者之间的矛盾纠结,便是姬云羲说不出口的情绪。
他猜测自己对宋玄动了情。
不是宋玄那些狗屁话本上发乎于情、止乎于理的爱慕,也不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纯洁无暇、圣人似的成全。
而是一种更复杂、更狂热的情绪。
让姬云羲想要隐藏,却又期待着对方发现。
他不希望宋玄瞧见他的难堪,却又忍不住想要将那最丑陋的情感赤裸裸地摊在他的面前。
连姬云羲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可笑。
明明连他自己都是厌恶着的东西,怎么能去乞求另一个人接纳呢?
尤其是干干净净的宋玄。
姬云羲自己胡思乱想的多了,席间话便更少了,反而饮起酒来。
宋玄瞧着姬云羲自己给自己灌了一整壶下去,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贪杯起来。
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拦:“这里的酒不比衡阳,容易上头的。”
“不妨事,我不喝多。”姬云羲却笑了笑:“宋玄,你要是跟我一样就好了。”
宋玄没有听懂。
却又听见姬云羲喃喃自语:“不,别跟我一样。”
“你这样就很好。”
明明连筷子都没动几著,姬云羲却已经喝空了两壶了。
人都说借酒浇愁,宋玄忍不住的担忧起来,是不是姬云羲的心事太重?
倒让宋玄忍不住想起了先头的事情。
他在这场风波之前,原本是在跟姬云羲闹别扭的。
是他有了什么自己的烦恼,还是在担忧回京之路的艰难?
或者两者皆有?
宋玄皱着眉,夺过了姬云羲的酒。
姬云羲也不恼,眯了眯眼,竟软软地趴在桌上睡了。
那伏在桌案上的模样乖巧又听话,讨喜极了。
方秋棠好似是曲子唱尽兴了,又瞧见姬云羲脸颊上浮着薄红,一副睡梦正酣的模样:“这是——?”
“多吃了些酒,应当是被酒气冲着了。”宋玄说。
四方城的酒就这点不好,入口绵软甘洌,却最是容易吃醉。
就像是这地界一样,表面上瞧着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却也最是容易着道的。
“还是年轻,”方秋棠也吃了些酒,只是并没有醉。“宋玄,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接着送他回京?”
也就是见姬云羲醉了,才会当着面问。
“当然,”宋玄答得不假思索。“你也晓得,他现在境况并不好,我总不能放着他一个人上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