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抹了抹脸,道:“我知晓。”
上善道:“阿弥陀佛。听贫僧一句劝,心静自然凉。”
霜降:“……”他听着怎么哪都不对。
但毕竟是为他好,他认认真真记下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李疏衍的话:“你为什么学刀?”
“我有一个人想砍死,心心念念想砍死,为曦华报仇。”霜降默念,“可他是战神,上来就砍了我一刀,我不好好学的话,根本砍不动他。”
李疏衍的话又冒出来了:“记住,修行一途归根结底是为自己,你想保护谁也好,想杀掉谁也好,所有落在别人身上的目标,都不是最根本的目的。不要骗自己。”
霜降有些烦躁地皱了眉,跟自己别着劲,这话就魔音灌耳地循环播放,吵得他心烦意乱。
“好吧,”他跟自己妥协了,心想,“是我自己不甘心被他一刀差点劈成两截,我恨他让我从此以后无依无靠,我恨他让我再没有人爱了。”
还不够深,霜降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天,出声喃喃说:“谁都不能碰我的东西。”
这话音咬得深,低低的,勾出点阴鸷和偏执来,竖瞳一眯,如条阴冷的毒蛇。
三足金乌应是带来祥瑞的种族,可他从来都不像个瑞兽。
上善一把把他按进了水里,说:“阿弥陀佛,施主好大的戾气,赶紧进水里泡泡。”
霜降一口水呛了个结实,挣扎拔出脸来:“……你怎么还在这?”
上善道:“阿弥陀佛,你以为贫僧走了,其实没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霜降:“……”
他烧死这死秃驴。
蓬莱世外仙岛,日子清闲而单调,久了一两年接触不到陆地,很是枯燥。一开始霜降还会烦闷,后来就看淡了,安安静静在蓬莱住下,也不想着什么时候能出去了,一切随缘,佛得很。
他渐渐认识了蓬莱岛上能见得着面愿意搭理他的居民,据他所见民风挺淳朴,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和谐安稳,一派祥和。上善说过,蓬莱的人大多是尘世走投无路而运气还不错的人的养老场所,这群人活得久,什么都见过,也什么都看得开,圆滑,没有棱角,一个两个都泡着枸杞养生。
当然也有厌世的,那些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霜降不去招惹,蓬莱岛在他眼中就还是那个世外仙境。
蓬莱第一次停泊,是和沧海那头的大陆相连,一艘在海上漂泊寻觅蓬莱的船被风浪带来了此地,搁浅在岸边。
这群撞了大运的人激动地下了船,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得了消息的霜降许久没听到外界的声音了,扔了钓竿和上善一起跑到了海岸边。
蓬莱岛不算大,霜降已经把每一处摸了个门清。漂泊的蓬莱岛海岸外都是漆黑的空间夹缝,间或有风暴,反正是无法靠近的禁区,而此刻与人界一接壤,漆黑的空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
霜降从天上掉下来便在深山,这是第一次看见海。他抱着肩对海天一色处发了一会呆,听见那些叽叽喳喳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核心思想,嚷嚷着要从蓬莱带走能带走的一切,然后就动手开始搬,搬着搬着还打了起来,术法满天飞,把围观他们的蓬莱群众当空气。
以上善为代表的蓬莱群众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用二傻子看着正常人的眼神。
霜降在略强的光中眯起了眼,金红的竖瞳舒张成两头尖尖的椭圆形。他面上轮廓柔和,但五官比传统中原人立体些,眉骨高,眉峰如刀,眼上总笼着阴影,眼尾又收束成漫无边际的一挑,垂眼是极具欺骗性的柔弱,眯眼则有戾气。
嘴唇又薄,笑还好,一抿起来嘴角下捺,端是刻薄暴躁,远远看一眼好生凶相。
这戾鸟凶兽还不好好说话,低低嘲一声:“他们当蓬莱是谁家的?”
上善已经对他的恶言相向习以为常,道:“施主若是看不惯,上去揍呗。”
“假和尚。”霜降低笑一句。在蓬莱清心寡欲这么久霜降已经收敛许多了,没有空元神压着,他本就是个混世魔王,能动手懒得骂人那种,此刻却只是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他也懒得管他们最后去了哪一片蓬莱的禁地得了个怎样的悲惨结局,裤腿挽一挽往海里去:“我出去看看。”
顺着交接处走,能走到人界现世。上善未拦,双手合十应一声阿弥陀佛。
霜降身上带着蓬莱的气息,会被人界认可,当感受到排斥感的时候就知是蓬莱要离开此地,便及时赶回来。等他提着根绳子回来的时候海岸边风平浪静,智商感人的人和破破烂烂的船都没了,住在岸边的渔夫向他打招呼,笑眯眯的:“霜降回来了,吃鱼吗?”
霜降把绳子拉了拉,挺费劲地将一条巨大的尾巴提出海面,笑道:“巧了,正要给您送来。沧海里的哪族鱼皇,胆子肥了想吃鸟了。”
被他提住的尾巴有气无力地抽搐了一下,渔夫的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蓬莱的第二次停泊,停靠在大陆上,只有一老一少上了岛。
彼时霜降追杀上善直到一处竹林中,那两个人正在竹林中茫然寻路,看见霜降踩着竹叶而来,跪地大喊仙人。
霜降愣了一下,与地上滚的上善匆匆对望一眼,霜降从竹叶上跳下,上善将两人扶起来:“阿弥陀佛,施主快快请起,两位是何处人,怎会到这片竹林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