悴,又连忙问道:前日里的寒热还没发干净了?
公孙宴蹙眉不语。
两人扶持着走了一段,其间公孙宴始终将身子倚在秦旻身上。他们缓步踱过大半条街,公孙宴的面色才有所缓和,他谢过秦旻,复又笑道:竟随意一晃就到晌午了,阿旻与我一道去用食吧。
秦旻的右袖被牵起,他又六神无主了,仓促道:我全听慎瑕的。
公孙宴挑了不远处的一家酒家。装饰古朴,从简中来,二楼窗棂上斜竖了一面黄白红相间的旌旗,颤颤巍巍地迎风而曳,写了客不归三字。
就这家吧。公孙宴不假思索,提起衣袂,步跨门槛直入。
秦旻随其后,四顾这家没甚名堂的酒楼,玩笑道:我还当慎瑕只去临仙楼这般琼浆玉液当清水,耳醉佳人一曲清歌中的宝地。
公孙宴见他说得并不大声,想必是自言自语的揶揄,便也只是挑眉睥了一眼,并不搭腔。
今日算是二人的结交,从陌路相逢到无话不谈的知己,还要再耗上些时日。
一时互相无言,耳边窜来窜去的也只是邻桌几个粗汉的满口秽语。公孙宴左手拨着茶壶盖,低眉笑问道:秦旻秦旻,你这名字倒也别致。他抿了口粗茶,继而添道,旻,秋之天也,可是你爹看你生在秋日里给起的?
我爹我妈卖包子卖了一辈子,都是胸中无半点墨的粗人。说来也是桩奇事,我爹不姓秦,而姓卓,我娘就更不必说了。据他们二老说,我虽才出生没多久,但名字也是有的,乡下人取名不讲中听不中听,只讲这名字叫起来顺口不顺口。后来,有位谪仙似的高人巧经我家门前,听见我在草庐里啼哭的声音,便进来拉着我爹的手说,你家孩儿日后必能成大器,唯有秦旻这一美名才能相衬,保他日后高升,名利双收。秦旻也跟着苦笑,混着手边茶盏中的凉茶饮进肚中,可我不还是卖包子的命,我爹我娘不也是在漫无边际的空想中不能自拔,最后不得不撒手人寰。
公孙宴提过茶壶往秦旻半空的杯子里再斟得满满,他与秦旻相觑一眼,两道视线相杂,未妨清笑,道:我这表字也不是我爹拿捏的,也是年方二十而后,一位故人起的。当时的我好些文墨字画,他见我有这喜好,便与我笑谈说,此事应当慎有瑕玷,纵是无意之下误添,也要是瑕不掩瑜。再后来,他自觉说了番拍案叫绝的名言警句,撺掇我把表字起作慎瑕。
我便就应了他,不得不应他。公孙宴说话的时候,正撑着额角,眉梢眼底的欢喜层出不穷。他拖着长调把往事叙尽,手中摇晃着饮了一半的粗茶,神色向往之。
秦旻说不上吃味,但心中也不上不下了一阵,干干地开口问:你那故人看来与你关系非常,是莫逆之交吧?
公孙宴正欲回答,却被身后上菜的小二给打断。小二两手端了几道家常小菜,脸上挂着明艳如春日的笑,两位客官好用,马上咱这儿就要搭方说书台子,是场好戏哩。
阿旻,你不才堵我说我爱上有琴筝清歌的雅座吃食的,眼下看来也能勉强划作应验了。公孙宴话音未落,正前方搭好的戏台子就锣鼓喧天了,说书人游刃有余地斟了杯香茗,折扇倏地打开,看来好戏即将登台。
秦旻抓耳挠腮,未曾想到公孙宴竟是如此的耳尖。他见公孙宴夹了颗花生,兴致盎然地等着,问:慎瑕你惯使左手?
公孙宴被他这突来的疑窦问的一怔,回了回神方道:我右手是个摆设,只能看不能用的。大约这问题有些伤春悲秋,公孙宴反手扣了扣台面,提醒道:阿旻,好好听书。
今日又来客不归,底下看客切莫催。说书先生引颈喝尽杯中茶,漱漱嗓子道,我今日要说的便是一段奇缘。何谓奇缘?俗世之中,回眸相见再许倾心,不算奇缘,不过是人世因缘。所谓奇缘,那得是人妖殊途,人鬼异路的传世情,奇便就奇在背道而驰上。
说书先生浓眉竖起,折扇在掌心收起,才是开场就已是一片叫好。
他要说的故事万变不离其宗,却因借了近来一桩离奇案,才显得引人入胜。不错,正是秦旻手刃三人的那桩冤假错案。
故事是从秦旻被收押进牢为开端,秦旻在牢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而自己又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陪衬,所以他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任大人错让秦旻锒铛入狱,他接连几夜里睡得不安稳,并非他良心发现,发现自己污蔑好人,而是在他床榻之上飘荡了一只幽魂,夜夜念词索命。幽魂五指奇长且软,像道白绫似的能够杀人于无形。
说书先生有意吊吊众人胃口,折扇在搭台上一敲,顿住下文问道:你们来猜猜这幽魂是什么来头?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江郎中枉死的魂魄,有说是任大人惹下的孽债,但呼声最高的还是说,那幽魂是秦旻的相好,是来替他伸冤的。
阿旻,你觉得那鬼影是什么讲究?公孙宴又送了口鱼肉,漫不经心地问道。
秦旻听得脊背发寒,骤变冰凉的双手在宽袖中紧握成拳。无巧不成书,可偏偏这说书人口中说的也太巧了。
阿旻。公孙宴见他额头渗出涔涔冷汗,脸色又白上些微,故嘘寒问暖道,难道是菜不对你胃口?还是人有三急了?
秦旻强持一笑,他鼓足镇定地道:怎会,只是这故事听着耳熟,一时就陷进去了。
陷进故事里还好。公孙宴意味深长地笑着,又往秦旻杯中添了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