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让同仁们都回家给老婆买件新衣服也好……
想到这儿,陈扬脑子一抽还真去买了件棉衣给叶祺,拿回家去的时候正巧撞见他在整理衣物。过年回南京的行装被他分成了两份,陈扬那箱子里从剃须刀漱口水到围巾手套都有,简直是未卜先知的架势,料定了他们一回去就要分开住。
本来就是两手准备,老太太点头则一起住家里,老太太发飙的话叶祺就住宾馆去。话是这么说,但看着他早早都收拾好了,那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陈扬扶着膝盖蹲下去,平视坐在地上忙忙碌碌的叶祺:“非要分得这么清楚?”
“我一想到你大过年的打车到宾馆来拿什么日用品,我就难受得想死。”
叶祺答得淡静无波,陈扬却噎得哑口无言。
“八年前,我在南京火车站曾跟自己发誓,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城市。还有,下一次爱上别人,再也不要弄得那么狼狈。”
陈扬放下一边膝盖,半跪在地上抱住他:“再给你自己一次机会。相信我,陈年旧账,算清楚就不会疼了。”
----我一直相信你,否则怎么会愿意陪着你再去求那个不可求的结果。
叶祺在他背上拍了几下表示认同,然后也就没再做声了。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陈扬提议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再找点什么节目把时间打发过去。说白了不过是心里没底,叶祺答应得也够干脆,在电话里只问他“吃什么”。
陈扬的声音又放低几分,磁得一塌糊涂:“你说呢?我都随你。”
叶祺顿时觉得心里一软,浆糊脑袋里闪现了两个字:“……烤肉?”
“好,我去订位子,然后回来接你。”
昨晚,好像也是这么一把令人分心的嗓子让他输了第一局棋。论棋盘前的心思城府,他和陈扬从来不相上下,有时兴致上来了会默默相对大半个晚上。恰在他快要推出陈扬布局的意图之时,陈扬忽然开口来了句“把领口的扣子扣好,当心感冒”,于是他之前的智力活动统统作废,再一落子自然是满盘皆输。
陈扬究竟是不是故意的,这注定是千古悬案,叶祺无意纠缠于此。陈扬含笑称“承让”,面沉如水,眼睛里却有明锐的光彩,这么一来叶祺就更不会追究了。
年华匆匆而过,陈扬的棋风是有变化的。年轻时步步皆有意图,总有大刀阔斧之势,不免让人心惊折服;而今似已有了些安闲的踪迹,不紧不慢去布局,然后不动声色地收拢,赢得再漂亮也不过是“承让”二字。
毫无疑问,叶祺习惯于从他的表象和内在中寻找自己。这个男人始终在压抑个性中张扬的成分,沉思时一闪而过的神采几乎是他仅有的严峻狠厉,也令叶祺得以窥得他内心的岛屿。那里绝壁千尺,惊涛拍岸,永远存着一份恒定不变的决然。
这些年的息息相关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印记,就像冰川划过山脉,刻痕深入灵魂。每每细心打量,叶祺都会在他的神情中找到与自己太多的相似。或者,看到另一个自己都不曾遇见的,自己。
或者,叶祺本身有自恋情结。他找到一个一见如故的人,用时光细细雕琢他和自己,然后像爱自己一样爱他。
这厢叶祺在面无表情默默回忆,年糕却在埋头大吃。昨天还剩下几根谁也吃不掉的烤香肠,正好赏了年糕作晚餐。一众人纷纷奔赴老家过年,年糕也只能随行,顺便也让它见见一别数年的娘和埋在陈扬家院子里的爹。
家里这人一心等着陈扬的电话,过了一会儿陈扬却亲自上楼来了。
“你想一出是一出,人家烤肉店的座位可没那么好订。我在电话里只报了持卡人姓名,一会儿估计还要拿给他们看的……”
陈扬去放零碎物品的柜子前面转了一圈,拿了贵宾卡,顺手还拎来一件大衣扔给叶祺:“穿上,我们走吧。”
“无事献殷勤。”叶祺早知道他会凑过来,很自然地回头吻一吻他的唇角。
陈扬坦然接受,并笑着回吻他一下:“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殷勤了。”
两个人并肩站在家门口等电梯,等了半天都没来,倒是转弯处备用的公共电梯先到了。叶祺原想往那边赶几步,但陈扬正稳稳地扣着他的手,略微一紧他便不动了。这样十指交握的样子,任谁也舍不得放的。
如果去乘了公共电梯,见了邻居怎么也要照顾一下别人的感觉,免不了欲盖弥彰地保持一点距离。可能是回家去摊牌近在眼前,点滴亲密忽然重新变得珍贵起来,就连欲盖弥彰也不愿意做了。
谁知出了电梯,这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不用询问谁,保安们惊慌的相互交谈就把什么都说清楚了:公共电梯卡在了十七楼。陈扬抬头一看,果然就是他们差点走进去的那一个。
“幸好我们没进去。”已经坐进车里了,陈扬一面看着叶祺系安全带一面开口:“问你啊,如果就我一个人卡在那电梯里,你在外面,你会怎么样?”
叶祺淡然扫他一眼,转而平视着前方的鹅卵石路基:“不会怎么样。你没事当然好,如果你有事我肯定会犯心脏病,那么是生是死就由不得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