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则立跟他们都是高中同学,说来应该算韩奕的至交好友,后来很神奇地考进了韩奕的同校同系,延续革命友谊去了。韩奕这两个字,如今对叶祺来说就是毒刺,扎得这样深,拔了疼,不拔更疼。
盘尼西林战战兢兢听着他狂咳了一通,决定坦白从宽:“他问我你平时什么时候有空,然后我就告诉他了。”
叶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质问他:“谁让你管这么多闲事,啊你让我躲哪儿去?”
盘尼西林不知不觉开始辩解:“我不也是看你硬撑着难过么,凡事说清楚了总比藏着掖着好吧。不管你现在对韩奕还有没有意思,这么拖着肯定不行。就你,你得自个儿把自个儿活活绕死!”
叶祺合眼,大力呼吸几次,这才觉得气息平稳了些:“你听我说,现在韩奕是有女朋友的,是他家里介绍给他的世交的女儿。就算是他让程则立来问你的,我也不想再见他。他那儿什么都挺好的,我也是,整得藕断丝连凄凄惨惨的何必呢。”
盘尼西林在信号那头安静了许久,慢慢劝他:“叶祺,韩奕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这边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你还有那么多年要过,你以为你忍一忍明天就能进棺材啊?不是,咱得跟人家把话说明白了,说清楚了,好不好?然后你再心平气和跟我说‘何必呢’。”
叶祺听完,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盯着来电头像上盘尼西林灿烂的笑容看了片刻,按下了结束通话。
次日,昏昏雪意尚未散尽,韩奕的电话已经到了。叶祺犹豫再三,把人约在了宿舍区附近的咖啡馆里,没让他去学校。
这家店叫ss,倒是很应景的名字。叶祺永远摆脱不了骨子里带来的小资情调,偶尔有一个空闲的下午总会点一杯现磨咖啡坐在窗边的座位上,静赏时光翩然。店里的陈设一件件都是年轻的女店主亲自挑选,欧式宫廷风格的高脚凳、深蓝碎花棉布的靠枕、洛可可纹饰的老式电扇……与其说人家在经营一家店铺,不如说是一个梦想。精致的、美丽的小希冀,悄然绽放在水泥森林的角落,烂俗的情节却依旧令人感怀。
然而咖啡馆终究是咖啡馆,不是教室、寝室甚至操场这样随意的地方。叶祺放下手中飘着一堆冰块的拿铁,暗暗叹气:终究是疏离了,彼此付与青春年华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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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发地看了很久,直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叶祺。”
气氛凝滞了一下,很快,叶祺抬头笑了笑:“坐。”
韩奕的手机放在咖啡杯的一侧,忘了锁键盘,赫然是一张他与女孩子的合照,两个人都笑得甜蜜。
叶祺扫了一眼,直言:“你找我有事?”
韩奕双手交握置于桌上,细细打量叶祺的面容:一如往昔,只是眼里更添了几分寒漠之意。
“我只是觉得,应该当面谢谢你。”
叶祺似乎微微震了一下,看入他眼中,却平和如初。
“不管我是因为什么放弃了你,我都应该道歉。你从来没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是我懦弱,没有陪你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叶祺忽然觉得非常好笑,为了掩饰拿起冰拿铁啜了一口,冰块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声响:“你继续。”
韩奕无奈地笑笑,心知自己没有理由再与他开哪怕半句玩笑:“琰琰喜欢我很多年,我们两家父母也……你都知道的,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失望。”
“嗯,我知道。”再多一个字都是多余,叶祺凝视咫尺之遥的韩奕,依然那样英气逼人,却早已不是往年的不食人间烟火。
“我只是怕你自责,所以不放心你。”
叶祺低头笑了,他总是把不放心挂在嘴边,什么都不放心,最后却忍心让他一个人血肉模糊地学习割舍。
“其实用不着,我没有自责。你有你的路要走,琰琰对你感情很深,你们会幸福的。”杯壁上全是水珠,要用很大的力气才握得住,寒意锐不可当。
“谢谢。”韩奕的眼眸忽然迅速染上悲怆:人不过一颗心,竟可以反反复复碾碎这么多次。而这一次,真正是诀别。以叶祺的骄傲,今生今世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
果然,叶祺放下杯子,温然道:“天晚了,你赶紧回去吧,琰琰可能在等你呢。”
韩奕点点头,起身的时候撑了一下桌子,居然让桌上所有的器皿都随之震颤。
何苦这么不潇洒,如果你走得头也不回,我倒更敬佩你。叶祺恍若不知,循着礼节站起来送到店门口:“路上自己小心。”
永远周到,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少。这个人身上有他毕生难忘的眷恋,却从此必定相忘于江湖。韩奕挥挥手,转身离去,再也不敢多看。
推门回去拿东西,叶祺苦笑着想,没料到韩奕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方才那个打工的女生一直偷眼看着这边。这家店往后怕是不能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