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女人们的哈哈打得惊天动地。到天擦黑时才能回家,还要忙做饭忙孩子忙数鸡喂猪,忙完以后累得倒床上就睡,连梦都做得少,哪还有时间去想苦与不苦。
龙奎不觉得苦,义伟就更不觉得了。她每天趴在炉坑前鼓着腮帮子吹火,抬手擦汗的时候脸上就抹了一道道的黑,头发上也落满了灰尘,灰白色厚厚的一层。
做好了饭,义伟会去田边队上出集体工的地方叫龙奎回来吃饭。她花着脸,蓬着头,站在田边的河堤上喊:
“又哥——,又哥——”
别的女人都是叫自家男人的名字。义伟孩子气的“又哥”成了队上独特的一道风景。一开始龙奎不习惯,并不答应。但他若不答应义伟就会一直叫下去,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她以为他没听到。
于是龙奎不得不答应她:“哎——”
“吃饭啦——”义伟高兴地说。
她会一直站在田边等到龙奎收工,一前一后地相跟着回家。只要龙奎走在身边,义伟的心情就出奇的好。她嘴里会哼着些谁也听不懂的小调,一双脚也一跺一跺地伴着小调做出快活的样子。
虽然“又哥”经常被队上人取笑,汉子们一看到他就尖着嗓子学义伟叫“又哥——”,但龙奎并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这个女人虽然有缺憾,但她全心全意地跟着他,依赖着他。他是她的男人,她是他的堂客。
第十章,失去母爱
冬天来临,义伟也跟别的女人一样织起了毛线。毛线和织毛线的针是娘家母亲送来的。那五根针是母亲砍了竹子剖成小棍棍,再用刀子一根一根刨出来的。五根针刨磨得长短粗细手感都一模一样,根根光滑圆润,泛着温暖的嫩黄色光泽。
义伟一闲下来就织着,她走路本来就不太稳当,竟然还可以边走边织。不过她织得显然没有其他女人们那么快。她们是飞针走线,而义伟则是慢慢地一针一针来。她半张着嘴,认认真真地把线圈从左手的针上挑到右手针上,右手整个手掌把线绕上去(别的女人都是伸出一根食指绕线),再挑下一针。嘴巴张得久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义伟自己感觉到了,上下唇一齐往里一缩,把口水吸回嘴里去。
半个月后,义伟织成了一只半指手套,自己带着竟然刚好合适。这让龙奎惊奇并且欢喜。因为相于义伟的智力,这真是一件高难度的事。
除了织手套,义伟还会做简单的针线活。那时候,补衣服是每个农家主妇的必修课。打补丁的时候,义伟也知道表面的针脚短,里子的针脚长。村里人见了,个个都夸义伟聪明,都说比邻村谢三的堂客刚过门时聪明多了。
每隔十天半个月,娘家的母亲就会来看义伟。每次来,一翻过山头,就站在山坡上对着龙奎家喊:“伟——,伟——”
这里义伟一听到她母亲的声音,就从屋里冲出来,屁颠屁颠地迎上去,乐呵呵地说:“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母亲手里,一张黄粗纸,包成四四方方的一个纸包,外面麻绳捆着——这是当时供销社包装东西的通用方式——里面是水果糖和饼干。母亲将纸包递给义伟,看着她宝贝似地将它抱在怀里。
那些年,一般的农家孩子一年里都难得见到一颗水果糖。义伟母亲省吃俭用,为的是看到痴呆的小女儿脸上露出笑容。
“伟,该洗头发了。”
“伟,我们把被子搬出来晒一晒。”
母亲一来,就会监督着义伟洗澡洗衣服,自己也动手帮她扫地、晒被褥。因此,母亲在的时候,义伟的身上和她家里都会及时清洁、收拾。
母亲从不留下来吃饭,总是帮着干完活就又翻过山头回家去了。她体谅龙奎家粮食不够,而女儿向来又很能吃。但有一天收拾屋子时,母亲还是发现了义伟家根本就没有油。找龙奎一问,说已经一个多月没吃油了。尽管在那年代吃“锈锅菜”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母亲还是特别心疼。她宁愿自己吃锈锅菜,也不允许义伟没油吃。
当天母亲回去后卖掉了家里所有的鸡蛋,又拿出枕头底下手帕里还包着的将近一块钱,去公社食品站买了七斤半肥肉,一锅煎了。把油倒在一个坛子里,油渣用一个大海碗装着。第二天母亲拿一个摘茶用的提篮,把油和油渣一起提了,气喘吁吁地送到龙奎家里来。
龙元这年十一岁,看到那白花花的一坛猪油,馋得直吞口水。有一次吃饭时就端了碗,悄悄地从屋后阴沟里绕到义伟厨房来,想从坛子里挖一筷子猪油伴到自己饭里。他刚轻轻地揭开坛子盖,义伟正好进来一眼看到了。她一边扯开嗓子哇哇大叫一边操起扫把就追了过来。龙元早一溜烟跑了。
“又哥,元伢子害我!”中午龙奎回来吃饭时义伟向他告状。
“他怎么害你了?”
“他偷我的油!从那里进来。”义伟指着后门告诉龙奎。
龙奎知道义伟不可能撒谎。但对自己的亲弟弟,他也不好说什么。
义伟自己想出了办法。她把油坛子搬到木箱里,一把锁把木箱锁了。这以后每餐炒菜都要开木箱取油。
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而有残缺的儿女则是父母心头肉上滴血的伤口,是一辈子的心疼。可惜的是,义伟结婚不到一年,她慈爱的母亲却突发高血压中风去世了。义伟父亲在老伴的棺材被放进土坑里去时,悲痛得不顾一切地从睡椅上滚下来,要跟着她去。三个月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