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把它递到了周灿的手里,周灿的手下意识的往后缩,还是被她拉了回来。
“丫头,希望你能帮我把这张照片放在骨灰盒里。”至少这样,还是觉得两个人是在一起的。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到了下面,总是要团聚的嘛。
周灿捏了捏手指,感觉存折在她手里,都攥成了一团。
她这样心心念的那个人,早就已经结婚成家,他没有跟你一样等一辈子。
他可能早就忘了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早就忘了曾经那个简陋仓促的军中婚礼。
七十年来,周护士就守着那几封信里的只言片语,等啊等啊。
可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等!只有她自己!
周灿心底的情绪涌入胸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恨张志远,为什么不早把话说清楚,让周护士有个别的人生呢?
他结了婚,有了家庭,有了新的开始。
而周护士,到死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哦,和一张照片。
想到这里,她越发不是滋味,忿忿不平,话也脱口而出。
“周护士,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他结婚成家了,并没有念着你?”她知道这种问题非常残忍,可是就这么空落落的等就不让人绝望了嘛?
周护士摩挲着照片的手指一顿,半晌她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长长的舒了口气。
“那真是万幸,他没有像我一样,傻等了七十年。”
周灿愣了,无法想象,无法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白白等了七十年,他却成家生子,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甚至没有一句话。
她就不恨?不气?没有一点怨言嘛???
周护士像是考虑了许久,才得到一个答案,“也许是说不出口吧。”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秦烈却因为这话,为之一震。
说不出口,就能耽误一个人的一辈子吗?太可恨了。
然后他猛然察觉,他自己居然也是因为一句说不出口,让周灿过成了那样子?
经过了这么多年,秦烈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
原来突然的杳无音讯,无踪无影,真的是罪大恶极。
周护士讲照片放在了胸口,干瘦的手指紧紧扣住了它,讷讷道。
“命运吗还不就是这样,总是无情的捉弄,让我猝不及防,却又要感激让我遇见他。”
周护士的话像是喃喃的自语,然后便陷入了几十年前的记忆中。
她的神情像个少女一般羞赧,充满了无数的幻象和从前。
大概是在那个世界里,张志远跟她年少张扬,相依相爱,彼此立誓,谁都不会辜负。
周灿和秦烈没有打扰,慢慢退出了病房,两人到底也没有忍心把那份文件拿出来。
周灿跨到走廊垃圾桶旁,把那份文件撕碎,扔了进去。
眼角的的泪总要冲破眼眶,然后溃不成军。
她一忍再忍,出了医院,进了秦烈的车里,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似的,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
她可以别过身子去,不让自己出声,不想让秦烈看到。
秦烈的手指收拢成拳,就连安慰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也经历过等待,一样那么痛过……能怎么安抚呢?
并且那个罪魁祸首,还是他。
周护士一个人在冷清的病房里,久久没有回神,面上的微笑好像已经刻进了她的脸上。
病床旁的床头桌上有份文件,是一份拆迁协议。
窗户没有关,一阵风猛地吹进来,吹散了纸张,只剩下最后签名的一页。
签名处,娟秀工整的签着三个字,周蓉蓉。
周护士就那样静静坐着,面目含笑,到最后一动不动。
眼角的一滴浊泪滑落,她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点,那双握着照片的双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幸好只有我一个人苦了一辈子。”
凌晨四点。
周灿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周蓉蓉女士去世了。”
——
周护士的后事很简单,火化之后一小捧骨灰装在了盒子里。
b市的墓地价格高昂,她存折上那点钱根本不可能够。
她年老后,生活非常清贫,并没有多少积蓄。
周灿自己贴钱找了一个靠山靠水的公墓,把她安放。
墓碑照片上,刻着端正的两个名字。
周蓉蓉,张志远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周灿想,这辈子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没能长厢厮守,那么走后就别再添什么赘述了。
即便她再为周护士不值,但毕竟是她等了一辈子的那个人。
别人的事情,她这样一个旁人又懂什么呢?
阳光强烈,秦烈站在周灿的身后给她撑伞。
她今天一天没有说话,就一件一件的操持着那些琐事。
别人的痛苦,我们可能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总能做一点什么,让自己心安。
周灿把一束鲜花放在墓前,最后摆好了水果和茶盅。
一切就绪,她慢慢起身,看着周护士的名字,默默的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