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哪天因公殉职,都没孝子贤孙给你披麻戴孝,多凄惨。”
她五指并用,将那根笔转成了一阵旋风,看不见哪里是笔,只看见她那细瘦骨节此起彼伏,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出薄雾一样的轻盈来。
程回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大姑娘家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坐在桌子上,简直有伤风化。
“下来,坐我桌子上,你胆子不小。”
白玫偏不,她回过头来,不知为什么就十分想笑,忍不住说,“你这脾气,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就像那小屁孩儿,非要偷穿大人的高跟鞋,显得既不像小孩儿,也不像大人,活像个唱大戏的。”
程回抿着嘴,手掌轻轻隔空一推,白玫后背一股绵里藏锋的劲风拂来,她顺势轻飘飘落在地板上。程回手指一勾,取回自己的笔,又低下了头,“喝多了就回去休息,跑这儿撒什么酒疯。”
冷不丁地,一声爆响在他后颈处炸开,似是什么锐利的金属相碰撞的声音。
白玫神色惊恐地盯着他的身后,发出暗器的手悬在当空还没收回来。程回从她的瞳孔里读出了几分青天白日活见鬼的意思,他眉眼一冷,顺势将刚夺回来的笔向后一抛,手掌在桌面上一撑,敏捷地跃过了桌面,挡在白玫的身前。
却被白玫伸出一只手,遮住了双眼。
程回只看见了一个匍匐在地上的黑影,他轻斥道,“放肆。”
白玫来不及多想,低声道,“冒犯了,”她一手死死箍住他腰,飞快向后掠过两三丈。这样的肌肤相贴让程回毛骨悚然,他奓着毛,一时反应不过来眼下这种情况要如何应对,浑身僵硬成一块磐石,轻而易举就被白玫带出了大厅,带到了两三丈外。
那是东岳府上的一处竹林。白玫仓皇避让间,脚不择路,退进了这一片竹林里。
程回依旧浑身僵硬,似乎忘了轻举妄动,还保持着被她捂住双眼的姿势,忍无可忍地说,“你看见了什么?”
这一切事情,都发生在白玫的第一反应里,本能地不想让程回见到那个人,等到程回这么一问,她才发觉自己僭越了。她的脸上莫名发烫,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还是没放手,压低嗓门说,“嘘,就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程回的错觉,他察觉白玫箍在他腰间的手在微微颤抖,而那只捂在他眼睛上的手微微向外了一些距离,只松松地贴在他眼皮上,他心里顿时惹起一阵烦躁,眨了下眼。
那眼睫毛刷过白玫手心,白玫一脑门儿官司地想,求你了,千万别眨了,饶了我吧。
偏偏那眼睫毛就跟她的心思作对,来来回回眨了好几次,那来回拂在掌心的小动静,就如同一块炽热的煤炭,沿着她掌心的神经元,一路烧进了她的心里。
白玫抬头看看星空,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她心说,就一次,哪怕被他打死呢?也值了。
女流氓那只箍在他腰间的手松开,转而挑起了他的下巴。程回瞪大双眼,不知所措地被那只手扭过下巴,一双温热柔软的唇猝不及防就贴了上来。程回大脑顿时呈现一片空白,有人教过他如何拒人于千里之外,没人教过他被女流氓调戏该如何还击,他无意识地侧过头,甚至不懂得接吻的双方谁先松开牙关谁就输了。他丝毫没有防备,在一团乱麻里,僵硬的舌头被人裹着挑了起来。
程回懵得不轻。
白玫一边竖起耳朵听丛林外的声响,一边放纵自己沉醉在这片刻的欢愉中,可是唇舌缠绵得越是亲密无间,她胸口的悲凉就越发明显。她黯然地想,什么时候能为你献出这条命,此生必也无悔了。
她放开他的时候,差不多是抱着必死的心。程回迟迟没有动静,良久,才握住她手腕,把她的手从他下巴上拿下来,说,“你看见什么了?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白玫一愣,突然发觉这句话并没有她臆想中的杀气腾腾,反倒异常地绵软?她斟酌着说,“倘若有可能,我一辈子都不想让你知道他是谁,我宁愿刺瞎你的双眼,也不愿让你看见他。”
程回最后终于挣脱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回头,只是没什么威慑力地说,“你胡闹。”
白玫捂着那截发烫的手腕,在心里把“你胡闹”这三个字咀嚼一阵,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高兴起来,她深吸口气,撒欢着似的乱蹦的心脏也不肯安分守己,仿佛这会儿才进入了魂不守舍的状态,跟在程回身后,亦步亦趋地、脚不沾地地走了。
为了生存,她从未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她敢拍着胸脯说一句问心无悔、顶天立地;可是为了配合权术,她干过许多不入流的勾当,浑身上下,唯一勉强说得上纯洁无暇的地方,就是那一点真心。
倘若有朝一日,这真心能够寻觅个归宿,就此万劫不复,好像也没能吓住她。
大厅之上,方才惊鸿一瞥间扫见的阴影似乎是个错觉,但实际上更像是助攻,错觉也好,助攻也罢,反正都没影儿了。程回重新坐回老地方拿起笔来,入眼只稍微看清了第一行字,便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起来。他的鼻尖充斥的都是一点幽幽的白梅的清香,似乎腰肋上还有一层挥之不去的束缚感。一抬头看见白玫正提着裙摆跨进门槛,低头的瞬间,从她而后掉落的发丝,似乎都勾住了他的魂。
程回抿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直眉楞眼地说,“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普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