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铸造的梵钟,正在风的牵引下,来回摇摆,击出有节律的声响。
这声响苍劲浑厚,虽不算洪亮,却播得很远,犹如悠悠长歌,回荡在辽阔的阿兰拉格达山间。
赵识途怔了片刻,似乎也曾在别的地方,听过这样一首歌。
燕无花来到他身边,仰着头道:“没想到这绝壁之上,竟会有一口钟,不知是如何搬上去的。”
赵识途却抬手一指:“不对,这不是绝壁,你仔细看那峰底,有一处入口。”
燕无花定睛去看,果然在峰底发现一处黑黢黢的洞门,不禁惊叹道:“倘若此门能够通向峰顶,那么这孤峰岂非成了一座塔?”
赵识途道:“也可以说,这塔便是凿开孤峰修建而成的。”
伍青衣也走上前来,解释道:“隋文帝掌位之后,在各处兴修佛寺,弘扬佛法,或许这里也是其中一处。过去的甘州也比现在繁盛得多,有游人前来参拜也不为怪。”
燕无花问道:“如此说来,此塔至少有两百年了?”
伍青衣点头道:“多半如此,详细情形要到近处看过才能考证。”
燕无花仍旧仰着头,经过几日劳顿,他的脸色已大不如前,他的身体原就虚弱,无法和习武之人相比,此时此刻,更加显出憔悴与疲倦。他收回视线,催促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快些进去看看吧。”
“且慢。”伍青衣拦住他,提醒道,“此塔年久失修,里面的台阶,怕是经不住太多人一起攀登。”
燕无花思虑片刻,答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带一批人进去,令其余各位在下面等候消息。”
伍青衣点头道:“此法可行。”
燕无花便回到队伍中,与众人商议一阵,很快挑出一队人马,他将令旗交给袁府的学徒,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挑出的人一道折返。
赵识途望着他道:“我看燕兄的脸色似有些苍白,若是累了,不妨留在这里休息,由我们前去便可。”
燕无花摇头道:“如此重要的事,我怎能任由各位辛劳,独自偷懒。”
赵识途微微一笑,欠身让道:“那便一起走吧。”
*
山的险峻,非得身处山脚下时,才能感受得充分。
岩壁陡峭光滑,仿佛用刀斧削过一般,气势巍峨,颜色从赤红到赭褐,在夕阳之中更显梦幻。
奇山之中藏着一座奇塔,不知奇塔之中是否藏有宝藏。
燕无花带来的人有七名,都是袁府的学徒,包括两名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加上赵、伍两人,一行共九人,手执火把,排成一列步入山脚下的洞穴中。
洞穴的入口狭窄,连着一条甬道,身后不断有风灌入,将火把吹得歪斜,起初,脚底还铺着一些沙土,越往深处,沙土越少,四周的岩壁光滑平整,每隔几步就有雕纹装饰,可见凿刻时花了不少功夫。
伍青衣走在最前面,边走边道:“我明白了,这风沿着甬道灌上去,一直通往塔顶,牵动钟芯,傍晚至夜间,风势比昼时更强,梵钟便会作响。”
众人侧耳聆听头顶的钟声,果真是浑厚洪亮,气势非凡。燕无花感慨道:“如此巧夺天工的构造,不知出自何方能工巧匠的手笔,伍兄素来博闻强识,不知可有头绪?”
“这……我也不清楚。”伍青衣答道,神色之中似乎透出几分拘谨,但在旁人追问前,他便快步走上前去,来到台阶旁边。
钟声似乎拉远了塔顶的距离,陈旧的木阶盘曲向上,果真年久失修,踏上去便不住地震动,抖落扑簌的灰尘。
一行人踩在摇摇欲坠的木板上,半点不敢大意,纷纷停止交谈,谨慎地向上攀登。
不知走了多久,台阶终于到了尽头。
此处已接近山顶,台阶尽头连着一间厅室,比山脚下所见更更开阔,四壁皆为木造,紧贴山岩,岩壁上凿有窗口,以便日光能够照入。
入塔时还有夕阳作伴,此时,窗外的暮色已经降临,日光早已沉入西天,天空呈现幽深的蓝,有斑驳的星星浮在上面,泛着微弱但皎洁的光,仿佛触手可及。
梵钟便放置在这屋顶之上,声音清晰可辨。
正所谓危楼百尺,手摘星辰,此景,此声,自有一分威严在其中。
不过至位威严的,还是摆在正厅尽头的文殊菩萨像。
这尊造像以黄铜铸就,足有两人多高,表面精细厚润,五官动势无不栩栩如生,头顶的五髻冠上,泛着些许紫金。
伍青衣惊叹道:“我听闻曾有人根据前朝文书记载,清点各处古迹,发现少了一尊铜佛,没想到竟然藏在这个地方。”
那造像手持金刚宝剑,端坐于青莲花台上,身姿挺拔英武,飞扬自在。
赵识途也来到伍青衣身边,驻足观看。
除了他们两个,其余人对佛像并无太大兴趣,他们并未忘记此行的真正目的,在厅里四处搜罗一番,却一无所获。
有人终于失了耐心,疑惑道:“这芝麻大小的地方已经翻遍了,宝藏究竟藏在何处?”
旁边有人接茬道:“我看除了这佛像,塔里根本没有其他东西,莫非是在佛像里面?”
“不会吧……”
几人正议论,忽听燕无花提声道:“糟了!”
他站在窗边,方才正向外眺望,转回头时,神色一片慌张。
他的两个贴身侍卫立刻围上前道:“少爷,怎么回事?”
燕无花道:“有人来了。”
无需他再多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