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门外的人闻声推门而入。他有一副文雅俊秀的好容貌,穿着四品官服。他环顾左右,低声道:“叶天师在宫中推算出太子已经起死回生,圣人听闻后……惊喜不已,命我来迎接太子。可是……”
李声闻笑道:“燕天师有话但说无妨。”
燕秋来低声道:“殿下应该心知,君无戏言,圣人既然厚葬了太子,惠明太子在长安、在天下人眼中就是死人。圣人写下手谕,命殿下永不可回长安,若是殿下不从,便有宫廷术士一同驱逐殿下——他们就在墓外待命。”
他局促地抿抿唇,从怀中取出一物,攥在手中:“殿下是我知己,我不忍为此,但奈何人微言轻,不能撼动圣人之心。我能做的,唯有请命来通知殿下。”
“我明白燕天师忠君之命,身不由己,请不必自责。圣上的厚意我也心领了。”李声闻笑道,“正巧我有事在身,需要周游四海,百年之内不得空闲。请燕天师转告圣人和七郎,我一切安好,不必挂怀。”
燕秋来踟躇道:“难题正在七郎身上。七郎的性子,殿下最熟悉不过。他若执意要出长安,恐怕宫廷方士无人能拦。”
“燕天师只需转告他,他若敢私自出长安一步,我即刻自裁。”
燕秋来叹了口气:“多谢殿下。圣人托我转交一物,说圣上心里永远记得殿下的牺牲,这玉带钩就是兄弟情比白玉的佐证,请殿下带在身边,聊以慰藉。”
他将手中之物递给李声闻,李天王远远一瞥,只见那带钩由无瑕白玉琢成龙形,龙目上有一点金色俏色,正巧为其点睛。虽然精致华贵,但也并非稀罕物件,李声闻也只是道过谢,便把它收入袖中。
燕秋来又道:“另有一物,是我与霜楼送给殿下的。”他抖抖衣袖,便有只雪白的鹦鹉从中飞出,落在李声闻肩头,“这鹦鹉可与我传信,殿下若是需要帮助,直接写信让它捎入长安即可。只要殿下需要,不管天南海北我也会飞去相助。”
李声闻一一应下:“请燕天师和诸位方士回长安去罢,不须相送。我稍加整顿,这便启程。”
燕秋来恭谨地退出墓室,墓外窸窸窣窣的人声也随之远去了。李声闻收拾好书箱,背在身后,抱起床上的化生:“以后君逸……天王要随我四海为家了。”
李天王垂头丧气道:“是你跟我四海为家……”
李声闻笑道:“你该这样想,是因为你就是我的家,我才能以四海为家啊。”
“你就会哄我。”
“我听墓外的方士都已散去,我们这就启程回泾川罢。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
“你不会突然跟我说,你想和我和离罢?”李天王先是惊怒交加,随后立即泄了气,僵硬地伸直四肢,“罢了,我这副样子,你若想和离,我没有意见。”
李声闻喃喃道:“原来如此,还可以和离。实不相瞒,直到成婚当夜,我都存着利用你的心思。我之所以和你结为夫妇,是因为想得到削山填海的力量。”
李天王悲从中来:“你果然是要和我和离。”
“并非如此,你我都是已死之人,就算和离,谁会来为我们证明?此事可以稍后再提。”李声闻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抱歉,利用了你。”
“其实我也隐瞒了你一件事。”
“嗯?”
“和龙结婚只能共享寿元,不能享用龙的法力。我就是想骗你嫁给我,我们扯平了。”
“……”
“你是不是生气了?你要是气不过,打我好了。”
“你若是在钱塘君来犯之前告诉我,我可能已经离开了。”李声闻抱起他,推开了墓门,“可是你偏偏鲜血淋漓地挡在我身前……君逸,你真是我的克星。”
第150章
短短几日,长平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津津乐道的只有泾水上倏忽出现,又在暴风巨浪中粉碎的斑斓水画,至于那日的滔天潮水,已经被压在渔船的舟楫下。
既然那潮水已经退去,谁还需要记得它来时的可怖?
渔船在河面撒下细密的网,拉上船便是无数银鳞的鱼儿,鱼鳞上通常粘带着细密的真珠、瑟瑟和金粟,仿佛才从珠玉盈筐的宝库中游出。渔网中有时还夹杂着白玉水精的碎片,有些是瓦片,有些砖石,都刻画着不同于人间的花纹。
“这是河神的恩赐!”年轻力壮的渔夫们将鱼虾丢入水中,只留下他们捡出的珊瑚水精,紧接着再下一网。
船尾的老艄公却叹息起来:“捞上来的珠玉皆尽破碎,鱼群受惊浮于水面,未必是吉兆。”
他这一声叹息,没有人听取,仅仅徒劳地落于水面,随被扔回的鱼儿沉入水中。
在不见天日的泾川龙墓,也有人长长地叹息一声,无人应和。
过了许久,才有人轻声说道:“看来钱塘君在我们走后,彻底毁坏了龙宫,连龙墓都不能幸免。”
曾经被敖君逸吹嘘坚不可摧的水底龙骨山脉,已经被拦腰斩断,山顶那些尚未完全化为山石的白骨被切割下来,散落在地。李声闻一边感叹“这便是龙骨之力”,一边卷起暗流,将四散的遗骸一具具卷起,归回原位。
随着他驱使水流的动作,他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两片深青色的鳞片,点缀在自眼角蜿蜒而下的花纹末端,犹如两点泪痕。他的眼瞳亦变为琥珀色,在幽暗的水底独自亮着。
“这是龙骨醒来的印记。”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