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他产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练朱弦突然感觉到背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记,这使得他失去了平衡,朝着星河璀璨的虚无之井中栽去!
但是坠落并没有发生——他下意识地挥舞了几下手臂,紧接着发现自己在半空中悬浮住了。
练朱弦回过头来,看见推他的人正是李天权。
李天权直截了当道:“你所看见的这些光点,全都来自于城里的鬼魂。其实就是它们魂魄中所蕴藏着的精华。东仙源的人会收集这些精华制作成有利修为的丹药。”
“这些发光的全都是‘薤露’?”练朱弦想起了凤章君白天说过的话,又指着那团最为明亮的光晕问道:“那边那个也是?”
“……不。”李天权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整座未央城之所以能够存在的基石,是将所有薤露聚拢到未央塔里来的法宝。”说到这里他加强了语气:“那是‘混沌’。”
“混沌?”
练朱弦重复了一遍这个并不陌生、却从未亲眼见识的词汇,顿时又涌上来各种各样的疑问。
可是他同样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研究这些节外生枝的存在。
他大声问道:“商无庸和任无心究竟在哪儿?!”
李天权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最终定格在了他们的脚下:“看那里。”
循着他的指点望去,练朱弦发现虚无之井昏暗的底部有两个静止不动的人影,就像是溺水者的尸体,却又彼此紧紧依偎着。
事不宜迟,练朱弦试探着向着他二人飞去——在未央井中移动的感觉,倒是与香窥之中的浮空颇为相似。他很快就完全适应了,并迅速下降到了井底。
那两个人影里头,果然有一个就是商无庸。只见他保持着盘腿正坐的姿态,双目紧闭、表情肃穆,双手于丹田之前结印,显然正陷入冥思。而紧贴在他身后的那个男子,想必就应当是他的道侣兼师弟任无心了。
这还是练朱弦平生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一位鬼仙。
鬼魂修仙与活人不同。绝大部分的鬼魂在开始修仙之前,已经失去了凭依的肉身。对于它们而言,修仙不仅仅意味着充实修为,更需要重塑ròu_tǐ——而这这毫无疑问地将会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任无心生前肉身尽毁,此时此刻的他与寻常鬼魂一样,也以魂魄幻像的状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位外表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成年男子,白衣黑发缓缓地在半空中浮动。
他的容貌的确十分俊美,但是面色苍白、眼底淤青,口唇乌紫,总之隐隐一股妖异之气。倒是与此刻被拒之塔外的那个顾烟蓝有些相似。
而更加诡异的是,此刻任无心正将双手攀在商无庸的肩头,十指蜷曲如爪,死死地按住了商无庸的后脑。
毫无疑问地,它正在试图吸收商无庸的精气,这就愈发地不正常了。
虽没见过鬼仙,但练朱弦至少知道,但凡人鬼双修,人始终是主导、掌控的那一方。即便是导流精气以利修行,也是人主动而鬼承受。
可如今任无心与商无庸的动作,与其说是双修,倒不如说任无心想要反噬商无庸,但是双方势均力敌,于是便陷入了意识的僵持。
可即便清楚这一点,练朱弦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或许有千万种方法除掉任无心,但任无心与商无庸乃是阴阳道侣。很难说处置了任无心之后,商无庸会不会连带着发生什么不好的变化。
更何况塔外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顾烟蓝,如果塔内的商无庸出了事,也不知它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来。
而以上所有这些问题,显然才是让塔内的东仙源弟子们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的真正原因。
那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将商无庸和任无心彻底分开?
练朱弦咬着嘴唇展开思索,并且很快就有了答案。
“天权。”他问身边的人,“知不知道任无心的遗体如今在何处?”
“城中唯一的墓地。”李天权答道,“很好认,老树之下,最为高大的那个就是……怎么?”
“我要去刨尸。”练朱弦言简意赅,“鬼仙已是死亡之躯,我可以用五仙教的香窥之术与它意识相通。而鬼仙与商城主又是双修之体,我便可以进入二人的意识,从内部将他们进行分离。”
虽然并不完全清楚“香窥”是怎么回事,但李天权显然已经对练朱弦交托出了彻底的信任:“那好,我带你去!”
“不必。”练朱弦却摇头,“我会轻功提纵之术,那些鬼魂奈何我不得,你跟不上我,我还要来顾你,反倒不便。”
说着,他又从怀里取出一枚烟筒交到李天权手上:“若是塔内有异变,就燃放这支烟花为信。”
练朱弦毕竟不是燕英,李天权没做多少纠结便痛快地服从了他的安排。二人依旧回到未央井外的小厅,简单交代了接下去的意图。
以陈师叔为首的一干守卫同样提出要护送练朱弦,也遭到了谢绝。练朱弦表示,自己唯一需要的帮助是确认坟地的位置。
这点要求自然不在话下。陈师叔立刻将练朱弦带往西南角的楼梯旁,隔着窗户为他指出方向。
拜今夜的满月所赐,那片开满了执念花的巨大坟场就在月下熠熠生辉,无比醒目。而经过指点,练朱弦也很快就看见了大树底下的那座坟冢。
陈师叔依旧为他的单独行动而感到担忧:“那坟那么大,你一个人要挖到何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