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自己身上有一半辽人的血脉,母妃从不准他与皇兄皇弟深交,与下人多说几句也要全数过问。自小交好的奴才全部棒杀,就怕被人察觉出他样貌有异。就连到了入南书房与太傅求学的岁数也被母妃留下,关在自己宫里,由她亲自把关教导。而每日听得最多的话,除却大昭人心叵测万万不可轻信,便是早早习武,为前朝的先祖光复天下。母妃仇恨的种子比盛荷苑的荷花长得还快,还茂盛,直到它成了吸食人血的参天大树,蚕食了他的血脉。
就连三皇子都有几个伴读,而伴他长大的,只有那满园心爱的花草。可末了也全数葬送于母妃亲手所燃的火海里。来不及开的花苞与来不及破土的嫩芽,连同他的盼望彻底灰飞烟灭。
这一刻的嫉妒来得猛烈,真实到来不及骗过自己的神思,真实得叫祁惋震惊。“我……从前见过你,只是你还小,还不会喝酒。”他说,声音又有几分凝涩,“你我曾经在宫中见过几面,不知是否还记得?你那次与五弟打赌,在御花园中捉迷藏,输了便被他戴了一头的兰花,闹着要摘,他却跑了。你可曾记得我那日帮过你?”
“你?不记得。”不曾有半分犹豫,苏青松说道。他是当真不记得小时候过多的事,日日有殿下陪着练武,回了府上也不曾落下,哪里明白就那几次玩耍就能叫二皇子了。只因他自小可玩的太多,不比二殿下孤单久了,便记得格外清晰。
只是太子现在未醒,有些事,他必要替殿下问出来不可。乱臣贼子,皆要由重阳候一族诛之。
廖晓拂又何尝不想如这鹤子鸽子一般,吃完了食饵,又饮了清水,便能窝起脑袋来咕咕入睡,毫无心事。方才军医拟好了方子,只留下一个煎药小童,就被廖晓拂遣去救治其余受创的将士。关心则乱,再怎样也不能将大师傅都留在太子大帐里。人心皆是肉长,谁人身体受损能忍住呢?那种割破皮肉的疼他自己也经历过,更不愿叫人揪住殿下错处,说将军只顾自身安危,挨死了一兵一卒。
煎药的小童子也就十二、十三的年纪,跟着大军长途跋涉地跑到北境来,也是些出身清苦的,不然这个年岁哪家舍得叫公子出来历练。廖晓拂见那小童摇着蒲扇好似困恹恹的,靠着木梁欲睡不睡,怕他真入梦一猛子扎进火里,便好心将人摇醒,吩咐他要睡便去席子上躺躺,待药煎得了再叫就是。
都是可怜人走过来的,若是殿下醒着,恐怕也不会舍得使唤这样年岁尚小的侍从。安顿好了,廖晓拂打了一盆热热的水,袖口高高挽起,指头沾一沾试试水温得了,这才拧了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给祁谟把脸擦了。
这人清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几个时辰不见就醒不来了呢?廖晓拂不信,也不敢信,在这张日日夜夜对着、日日夜夜看不够的轮廓上面擦拭着,喃喃自语:“殿下不曾真骗过咱家,这回更不准,你说去去就回,结果淌了一路的血被人送回来,咱家不依。”
昏睡的祁谟自然不能回一个字,有力的呼吸此刻也是断断续续,只怕是亏了那根救命的人参才能撑到现在。廖晓拂给祁谟擦净了脸,又像给自己清洗头面那样,沾了清水给太子擦耳根。耳根的血迹早就干了,乌黑黑与发丝黏成了一片,廖晓拂只得沾一下指尖,再碾一把头发,宛如女儿家拆线缝补一样将粘连的头发疏通开,这才用丝帕过水敷上。
若是殿下醒着,恐怕又该抓他的腕子,咬他耳廓,不舍得使唤他。“算了,就当是歇歇吧,殿下甚少有睡足的时候,睡饱了赶紧起就得。要不……咱家唱个小曲儿给解闷儿,你若听着好,就赶紧回来,回来咱家还给唱。”廖晓拂从不曾开口哼唱小曲儿,更是不会,只是依稀与六哥学了几句戏文的皮毛,见四下无人醒着,开口却仍旧有几分犹豫。
那调子唱得淡淡的,也算不得太好听。
“将军长安不卸甲啊,御剑点眉砂。江山与共清明月啊,惊鸿一瞥,人面桃花,依人……两牵挂……”本就不会唱,六哥这几句戏文到了廖晓拂口中全然跑了调子,可他多想殿下此刻醒来取笑他,说拂儿唱得难听,快叫孤啄一口。
可太子仍旧不醒,廖晓拂忽而住了嘴,从前不细想,现下才觉得这戏文写得不好,不喜庆,便说:“这小曲儿咱家唱得不好,殿下别听……要不,咱家给讲讲,那年刚刚被嬷嬷从钟鼓司要来太子殿洒水,是怎么样撞见殿下舞剑的……听了可不准笑……若是笑话也行,醒来就由着殿下取笑,笑咱家傻乎乎的,一眼望痴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太子昏七古这几天胤城也出事啦二殿下的身份也会揭晓!
二皇子祁惋:你还记得我吗?
苏青松:你谁啊?
二皇子祁惋:能否共饮一杯?
苏青松:抱歉,不给。
一年后 北境
大昭兵士:报——禀将军,北境之上有一变态,铲雪挖坑,种花呢!
苏青松:mdzz……
第110章
怀中太子双目紧闭,高烧肆起,脸色甚少烧得红透了,倒像是醉了酒。只是上身不着片缕,被厚重的绷布缠足了十几围。隐约有丝丝药味透过来,那是牧白师傅给亲手配制的金创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