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令尊董相。”苏修明用一种叙述的口气说着这件事,并没有搀杂一丝的情绪。
董飞峻却微微一怔。
苏修明将他这一怔的神情看进眼里,说道:“你也觉得有些奇怪吧?”
董飞峻轻点了下头。站在父亲的立场,打压掉一个陈传葛,虽然不会带来多大的好处,但也可以压一压敌派的气焰。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上这样的奏章,希望定王府一脉的人来掺合此事?
一时之间,想不出缘由。
苏修明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也并不多说什么话。
董飞峻抬起头来,就这样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想想父亲或许有的动作,想想对面那人的戒心,再想想自己应该站的立场,果然是有些……觉得为难。大约是饮酒之后,情绪极易波动的缘故,忽然就感觉到有些冷。
一种蔓延到全身的丝丝冷意。却并不是因为天气。
有些事情,明明已经在心里告诫过自己了,但却总是在两人相处的时间里,一次一次的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希望。
又总是在现实面前,逼迫自己一次再一次的泯灭。
“是有些奇怪。不过,你何以认为我会觉得为难?”心里被某些事情压着,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闷闷的,觉得有点微微的烦躁。但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用一种曾经深受教导的,浑不在意的,举重若轻的语气。
然而对面那人的语气更轻淡:“董大人不为难当然更好,就算我多心了吧。”
两个人虽然语气都很平淡,不过,气氛却似乎一下子就压下去了。
打破这种压抑着的气氛的,是送醒酒汤进来的下人。苏修明随着这样的动静再度站起身来,似乎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董飞峻的手,然后说道:“董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董飞峻微微点头,道:“世子见谅,我今夜,多饮了几杯……”
“无妨。”苏修明这个时候的表情像是又笑了:“董大人你看,其实你一直也挺客气的。”
就这样的几句对答间,刚才那种压着的奇异的气氛居然又消散了。
然后苏修明告辞回房,两个人便各自安歇了。
第二日便开始正式进入案情的排查阶段。辰间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倒是一派安宁祥和的样子,也不提及昨夜里说过的话,似乎那只是一个朦胧的夜晚的朦胧的梦。
账目当初是查实了有问题的,已经由监察司进行了封存,所以这次带出来的,是手抄的副本。这一笔一笔的账,都可以顺藤摸瓜的排查过去。材料的购买情况,仓储的保管情况,等等。每一件事,总有他的经手人,只要有人经手,就一定会有线索留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两人并没有大开公堂,而是就着居住的小院,让地方官员把涉案的其他人员一个一个的带过来询问。
从李德熙往下,陈传葛在此案中所接触过的所有人、所吩咐过的所有事,都必须一一查过。
董飞峻坐在桌前,边问话,边记录一些重要的情况。而苏修明坐在一边不大参与,索性就研起墨来。听了昨天那一句话,董飞峻觉得似乎可以理解他尽力不沾这件事的缘故,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偶尔蘸墨的时候看他一眼,发现他一手提着袖子,低着头在那里专心研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被问话的人所说的事。
低着头的时候,那人额发有些垂了下来,随着研墨的节奏,发尖微颤。虽然做的是研墨这样的事,可是他轻轻的捏着墨条缓缓的在砚台里画圈的动作,看起来竟十分优雅。
“……大人,下官要说的就是这些。”被询问的李德熙坐在恭敬的坐下首的凳子上道。
“嗯。”董飞峻提起笔在纸上记录着,道:“你先下去忙你的吧。”
“是。那大人有什么话再吩咐下官。”李德熙于是退了。
苏修明却于此时放下墨条,站起身来:“董大人都记了些什么?”说完了便向这方靠过来。
董飞峻稍微侧过了头留出一定的距离。苏修明低下头来看。因为纸放置的位置比较正中,所以他的头便靠得有些近,竟然隔着空气,也可以感觉到体温。
这样的距离,真很容易变成滋生一些不应该的情绪的温床。董飞峻不动声色的继续移开了些。拉开距离到一种不能感知体温的长度。
但体温消失以后,忽然却觉得心头有点微微的失落。
于是又缓缓的靠了回去。
苏修明似乎对这一切细微的动作全无所觉。只是忽然笑道:“这里有一个别字。”说完从董飞峻手中拿过笔,在那个写错的字下面点了一点,然后回过头来看他。
董飞峻刚刚才经历过一番细小的心理活动,突然又被这样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怔了一下,才接回笔,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道:“我们下一个问谁?”
苏修明拖过名册来翻翻,想了想,直接把名册放到董飞峻面前道:“你随意选吧。”
这一日里,问了大约五、六个人的样子。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情况是确是有,并且,很多也的确是陈传葛亲自经手的,这样看起来,他的嫌疑很大。
董飞峻把这样的初步结论说给苏修明听,那人也没表示什么意见,只是点点头道:“那么,这样看来,陈传葛果然做了这种事。”
倒是董飞峻道:“现在还不能完全下结论,待多查探几日吧。”
苏修明点头。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