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绮丽生姿好似小时候看到过的皮影戏,恍惚间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仿佛少年得意位极人臣乃至于……都不过是一场黄粱大梦,只消梦醒,自己就仍是那个二十郎当岁的殷家小少爷。
只惜京中赏赐一月二三回,从未间断。马蹄踏过青石巷陌,带来的除了那些宫中赐下的各色物件之外,总还有一纸藏在牛皮封金龙沉香笺,笔触温柔孜孜不倦的蚕食着他的心防。
合上了眼仍旧心神不宁,窗外雨细,几乎听不到雨打芭蕉滴落疏桐时的轻响,却有鸟雀藏在檐下啼得热闹非常。心中无字盘算着这是三月的第三次了,庭中的桃树渐渐显现出绿肥红瘦的征兆来,下次来信,当值牡丹花时。倘使于洛园之中揽月楼上登高一望,入目合当是满目锦绣。
殷家祖宅后院竹园里的翠竹也抽出了新叶尖尖,昨日母亲还说,待到嫩叶微展便可采下焙干。以之入茶,颇是清香,更有清热去火之用。
是他……极喜欢的。
思及此处睫羽轻颤,许久之后连懒懒闭着的眼都微微眯开了一些,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将那块才戴上没多久的、雕镂精细的白玉同心佩自腰上解下了,握在手中摩挲了半晌,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口谕里正正紧紧的说什么赐下一株百年老参给爱卿调理身体,信封入手却已觉出比往日要沉得多,往手中一倒,果不其然便落出一块细腻温润的美玉来。
上好的羊脂白玉被内府玉将的上好刀工透雕成了同心结的模样,原该是成双成对用来定情的玉饰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与字句缱绻的信笺装在一起……殷庭苦笑着想没准此时始作俑者也正在明德殿中龙座之上,出神的把玩着这显然是成对的玉饰的另一枚。
心念流转,耳垂上竟是微微的发烫。
便想将这白玉同心佩系回腰上,又不知若是有人问起这暧昧的饰物该要怎生解释,有心收起来,心里却又蓦地一软。犹豫了许久,终是慢条斯理的解下了那缠着金线缀着玛瑙珠的、大红的流苏穗子,卷起左臂的衣袖将玉饰戴在了手腕上,略往上捋一些,直至刚好可以卡住那挂玉佩的艳红丝绳的地方,将白玉同心佩反拧一下,别在了手臂与那艳红丝绳之间的罅隙里,紧贴着皮肉。细腻微凉的触感渐渐的就被体温捂暖,觉察不出了。
殷庭这才放下了卷起的袖子,握着那处,再次合上了眼。
心中念着,明日去给母亲请安,当记得要请她稍微多制一些竹叶。
……
旬日之后春光正好,殷庭看着桌上装着焙好的嫩竹叶的青瓷罐,抬手按上左臂近肘处,用指尖一点点的描出那同心玉佩的形状,苦笑着想,自己近来可真是睡昏头了。
去岁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分明是为他备了的,却怎么也拉不下脸面将之送出,转手赠与了自家侄儿,幸而似乎虽有辗转,到底还是送到了他手里的……
今次却是没了代呈之人,一想到要将之交予前来传旨赐物的使者,便仿佛能看到他抚着青瓷罐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大功告成的样子,心里无端端别扭之至。
春四月,洛阳宫中澄心湖畔杏花坞里的杏花开得正好。
景弘端起了茶盏浅啜了一口茶水,咂摸了一下,而后自袖中摸出了一枚与殷庭手中的那枚一般无二的白玉同心佩,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殷庭,你果真是别扭至死无甚良心……任是朕好话说尽,你便是写个安好勿念的字条着人带回又如何?”
身后侍立的尚仪女官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将头更低下了一些。
“数月来未见片纸,有时候真觉得朕的裘袄人参玉佩都是叫人跑了好些天扔去苏州的护城河里了……便是扔去护城河里好歹还落得一声水响呢。”景弘悠悠的太息了一声,揭起方才写满的金龙沉香笺,仔细的吹干墨迹,仔细的亲手封好。
几片粉白的杏花瓣悠悠的被风拂落了下来,落在未盖上的茶盏之中。
景弘正待将封好的信笺递给身后的浮欢,见状蓦地脑海里就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充斥了,顿时便起了将手中的信笺撕碎了扔去澄心湖喂鱼的冲动。
真不知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是看上了那个混账,九五之尊仿效小儿女情态,旬日一书半月一信劳师动众的巴巴往苏州送去,却换不来那人只言片字……倒还不如撕了喂鱼。
偏偏就是放不下。
政务繁忙的时候惦念着倘使他在,势必不用自己这般累心;走在御苑时会想起那两次亲吻,心猿意马的想不知他将养了这许久,有没有长些肉,抱在怀里还会不会这么硌手;路过经世阁的时候心念一动,总觉得只消抬步进去便能看见他垂着眼坐在书案后,执笔悬腕,落在纸上便是一笔规整秀润的柳楷。
每当这时候总会有些自责的想,往日他在的时候自己竟似除了芷儿那丫头胡闹的时候之外,竟是没怎么去过经世阁。
到底是一声轻叹,学着他垂了眼,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身后的尚仪女官,“回明德殿。”
走开了两步又折回身,将那盏残茶端起,连同里面的杏花瓣一道饮入口中,细细的将花瓣用一口白牙磨成了红泥,方才恨恨的和水咽下。
没由来的想起那个在洛阳街头偶然遇见的,似乎果真有两分道行的灰衣相士的话:“且公子此生,怕是情路坎坷,虽心有所属,然多半求而不得……“
忍不住拂袖轻哼,朕乃是天下共主,哪里来这么些的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