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从寄存柜取出了购物袋朝正门走,杜君棠自小路绕上了主道。
绕着超市,一南一北,等着遇上的时候。
接通的电话里没人说话。被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江帆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一眼认出了头戴棒球帽的杜君棠。
杜君棠握着手机,也看向他。他们缓步向前,只有呼吸声在轻轻交换。
江帆在强烈的日光下凝眸,似乎要将这一幕狠狠刻进脑袋里。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急,他快步行走着,破开一拥而上的热浪。
夏日里的正午是寂静的。
一阵划破风的刺耳响声,“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带起呛人的味道,寂静被行人慌乱的尖叫声和怒骂声打破了。
高处掉落的广告牌正落到杜君棠身前不足一米的地方。
没有砸伤任何人。
江帆瞳孔骤缩,几乎忘了呼吸,他抬脚要冲过去,在杜君棠凌厉的目光下顿住了,随着人群退散开。
江帆什么也忘了,将所有的禁忌全抛诸脑后,他看着脸色微变的杜君棠,语无伦次地安抚道:“没事、没事……都没事儿,意外嘛……别害怕啊,你看一般人都没我们这个运气……”
那么近,那么近。
杜君棠于灰尘中又望了望江帆,那张脸上写满担忧和关切,还有为了安抚他强装轻松扯起的一抹别扭的笑。
杜君棠哆嗦着闭上了眼,喉咙干涩,低声说:“小狗,别过来,慢慢转身。”
他的主人在向他发号施令。
江帆瞪大了眼睛,手中用力地快把手机捏碎。
他听从了。
“提好东西,跟着行人慢慢往前走。
“别回头。
“乖。”
通话终止。
太阳让他的额头眼睛都出了汗。
江帆僵硬着身子,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步一步走得沉重。
走离了飞扬的灰尘,走离了嘈杂的人群,走离了杜君棠。
那瞬间,他有种深深的被遗弃感,他分明知道这感觉是错的。杜君棠发抖的声音不断告诉他,没人会比杜君棠更爱他。
所以他会很听很听杜君棠的话,他会很乖。
停在原处叫骂的路人仍旧在叫骂,有工作人员从超市大楼里拥出来。在嘈杂吵嚷声里,杜君棠的眼前一次次闪过那广告牌上整齐的切口。
不是意外,是警告。
他抬眼去看,高楼的玻璃窗户反射着刺眼的光,高处一片安宁。
“在外面我都能给你找不痛快,更别说你回杜家。”
杜君棠想起他刚搬出杜家时,无故找上门来的二堂哥。
他门口放了两只死老鼠,他收拾了准备扔出去,那人在楼下朝他笑得恶心,说的就是这么一句。
因为忌惮,所以威胁。
那一次杜君棠将他摁在地上打,打松了一颗牙,一言不发地把死老鼠扔在了他身上。
看来疼痛是不能给畜生带来深刻记忆的。
杜君棠握紧了拳头,目光落在远处,落在江帆离开的地方。
下决定是一瞬间的事。
他得走,必须走。
缩在壳里永远也没法保护他。
第22章
这还是杜君棠自出走后第一次主动联系杜崇。
他讲电话时的声音又冷又刺儿,像冰碴子。他说,我后天就走。死人的骨髓没用处,你要还想我救你儿子,趁早想办法把那两个王八蛋叫回去。
彭筱烟在一旁收捡东西,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杜君棠这话太有心机,一来遣词造句里要划清和杜崇的界限,二来又夸大了那二人的作为,逼得杜崇非得在这时出面,且下手再不留情面。
也不知把杜家主家搅成一团乱,能对谁有好处。
这小子真是要疯了。
“他知不知道你要走了?”见杜君棠搁下手机,彭筱烟才开口问。
杜君棠方才话里的冷然淡去了些,回道:“应该、知道。”
“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应该?”
彭筱烟看见杜君棠递来的目光,眉头皱在一起:“祖宗欸!我什么都帮您包办——我给您当保姆来的吗?”
两人的目光隔空沟通了半晌。
彭筱烟叹气:“成,我上辈子欠您的。”
人她是通知到了,意料之外地,小家伙的回复看起来很镇静,不吵不闹。
一句“谢谢,我知道了”就结了。
彭筱烟于是也没给杜君棠详细说江帆的回话,尽管杜君棠眼底分明藏着些探寻——不如不说,给他多留点遐想的空间,也比这么寡淡的好。
翌日,二人一同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这里多的是带不走的东西,真正要拿走的反倒没多少。
彭筱烟站一边看杜君棠宝贝似的收着那一张张画着江帆的素描,没得觉得爱真能埋汰人。
以前的他什么时候这样过。
她别开眼,没忍心再看,去厨房里打量一圈,叉着腰无奈道:“你这些锅碗瓢盆可带不走了——怎么买这么多大家伙?”她指的是那些烤箱、刨冰机、电饼铛。
话未讲完,又急急刹住。
这小孩或许早就打算在这里长住。
外面的人仿佛气也不出一下,彭筱烟从厨房走出来,杜君棠站着发呆,一双眼不看自己手机,倒盯着她的手机。
真忍不住早自己拨过去不就完了。
彭筱烟翻了个白眼,拿起自己手机,给江帆去了电话。
听筒传出的声音很大,即使没开免提,也能在安静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