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迟疑道:“是要守吗?”
桑意冷声道:“不守,我们要打出去,已经跟青宫撕破脸,这是真正的清君侧。”
战祸一触即发,江陵不交出坠龙,少帝震怒,连夜派兵南下,沿途烽火连天。江陵城中能撤的百姓已经全部撤了,桑意去势汹汹,主动出击,下令死守江陵,将此处当做最后的一道防线。桑意不负当年无一败绩之名,联合徵王兵马一齐北上猛进。花珏把玄龙装在一个大箱子里,也随着军队北上。
唯一的变故,却出在江州。
谢然在江州容氏家中秘密养病,容氏一族却被奸细告发,羽林郎一个来回,便将人带走了。以人质要挟,要求桑意撤兵,并以玄龙为交换。
“桑大人,还打吗?”
桑意听到消息时神色不变,冷声道:“打!他死了,我弄死这些人后便陪他一起走,照样在一起,别人能耐我何?”
一旦打起仗来,天上的云也沾上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连喝水都是苦的。花珏几夜没合眼,始终陪在玄龙身侧,不时有伤兵送到后方来,断手断脚,血流成河。花珏从小连鸡都不杀的人,也能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去救治病人,有一日,桑意回营,右肩中了一箭,那肩头淬了毒,花珏赶着去救治,虽然用判官笔能尽快使人复原,但那一刻见到桑意憔悴苍白的偏旁,花珏仿佛被毒蜂蛰了一口,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桑意道:“我没事。”
花珏也跟着肯定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桑意任他给自己包扎好伤口,起身从袖子里摸出半块血迹斑斑的玉佩,递给他:“你城主也不会有事,他是谢家长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少帝不敢冒这个险。只是明日我们要出发,我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江陵,若是你能见到他,便将这块玉佩给他。”
花珏接过玉佩,还是一副呆愣的神情,看得桑意笑了笑,又过来摸摸他的头:“也告诉他,我的讣闻中要写上陆羽那首六羡歌,还要有个美貌歌姬替我唱出来。我一生谁也不羡慕,只觉得自己过得足够好,下辈子也想要再来一回。”
花珏强忍着泪水,点头道:“好。”
他不知道怎么回的营帐,听着外面呜呜的号角声,心中悲凉,只觉得只要能过今夜,便能度过这余下的一生。花珏低头,习惯性地擦了擦眼睛,发觉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
他哭不出来,在惨烈的现实中,儿女情长都变得微不足道,生死才是大事。白天,他和邵医生一并奋力抢救伤员,能救的活下来,不能救的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咽气。晚间,他托着麻木的躯体回到自己的住处,只能轻轻悄悄地在玄龙身边躺下,小声告给沉睡中的人,他今天又见到了什么事。花大宝陪在他身边,每天给小凤凰舔舔重新生长的羽毛。
这一天,花珏在困倦中执着地告诉玄龙:“嘲风哥哥,今天这边又来了十七个病人,邵医生说了,应该都能治好,判官笔救人也很有用。”
“桑先生说援军快到了,让我们不要害怕,我不害怕,可是怕他哪一天就回不来了。”
“嘲风哥哥,我今天二十岁了,成年了。”花珏小声说,“我以前不懂事,今后会更加懂事的,我想让你替我冠发,什么时候能等到呢?”
过了很久,他几乎要睡着了,却听见黑暗中一声嘶哑的回复。
“你不能冠发,也不能出江陵,别忘了,记得让那只小肥鸟陪在你身边。”
玄龙翻身将他轻轻揽住,喉咙间仍旧弥漫着血腥味。花珏一下子就醒了,做起来时发现玄龙点了灯,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他呆呆地看着他。
玄龙温柔地注视着他,只是那眼神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花珏急急忙忙地下床,想要拉住他,却被玄龙重新抱回床榻边,盖好了被子。
玄龙低声道:“二十了,便真正听话一次。这场仗打得太久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花珏没出声。
玄龙将手伸进被子里一摸,抹去他脸上微润的痕迹:“总有些东西要我们保护,你说是不是这样,花珏?”
花珏擦了擦眼睛:“我想……我想保护你。你不要……不要……”
“我想保护你们。”玄龙温声说,“你,花大宝,还有这只没出息的糟毛鹦鹉。你喜欢的桑先生——虽然我一直不太喜欢他,还有其他人。我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对不对?”
花珏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胡乱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抓着他,哽咽道:“嘲风哥哥。”
玄龙将他的手拿开,摸了摸他的脸颊:“我的宝贝要学会长大,是不是?”
花珏将眼泪奋力压回去,再点了点头,只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玄龙道:“我会回来的,来年夏天还没来的话,你就不用等我了。”
花珏摇摇头:“后年夏天,再宽限你一年。”
玄龙笑了:“好。”
玄龙走时是战况最艰难的时候,瞒过了桑意等人,自己投往京中,要求少帝停止战争。徵王与风字营的军队一直逼到黄河边上,才迫使少帝撤兵回京,退回密云以北。
谢然亦被放回,暂时由徵王庇护。
桑意却道:“不能退。”
前线来报:“桑大人,陛下的队伍已经撤了,将士们都想回乡。”
徵王亦派了使者道:“请速速撤兵。”
徵王身在京中,包括谢然在内,生死千钧一发,都被他们这支队伍的动向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