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极慢,走上约莫三十步,便要咳嗽一阵,故而,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行至门口。
那翠竹在园圃里头扎眼得很,轻易地落入了他眼中,他凝望着那翠竹,一步一步走到那翠竹面前,作出平生最为柔和的神情,放软调子道:“阿墨,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留在此处与我作伴可好?”
那翠竹一点动静也无,连枝叶都未动一下,好似当真是一株不通人言的俗物。
季琢欲要抚摸那翠竹的枝叶,但一伸手见自己满手鲜血,怕弄脏了那翠竹,便收回了手去,背在身后,复又问道:“阿墨,你留在此处与我作伴可好?”
季琢一贯面容冷峻,现如今无论动作、语气还是神情全数卑微至极,他唇角尚有一点殷红,衬得他颇为可怜。
但那翠竹却依旧一点动静也无。
“那十日?十日可好?”季琢喉间一甜,又要溢出鲜血来,遂捂住了嘴唇,闷声道,“你在此处留上十日,十日后,我送你回凡间去可好?”
那翠竹终是动了动枝叶,沈已墨不现人形,不吐人言,季琢不知他动了动枝叶是何意,便权当他应下了。
季琢硬生生地将已涌到喉头的血液压了下去,热切地望着那翠竹道:“阿墨,你化出人形来可好?”
那翠竹又动了动枝叶,他并非不想化出人形,但不知为何他一时半刻竟现不出人形来了。
季琢以为沈已墨不愿意当着他的面化出人形,也不作勉强,只柔声道:“随你罢。”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方走出一步,他忽觉自己的后背被甚么物件轻柔地拂过,一回首,却见那翠竹倾倒下来了一些,一簇翠绿的竹叶正巧落在他的鼻尖一寸之外。
忽地,有一个想法从季琢脑海中掠过,他迟疑须臾,望着那翠竹道:“阿墨,你可是化不出人形了?”
闻言,那翠竹立刻以那簇竹叶抚过季琢的面颊。
季琢会意,手指一点,那翠竹当即化出了人形,沈已墨一身赤/裸地立在季琢面前,顾不上遮掩,只以一双含着秋水的眼眸望住季琢道:“你说的十日可当真?”
季琢施法为沈已墨变出一身浅青色的衣衫来,遮住他一身的赤/裸,免得自己心猿意马,这才苦笑道:“我说的自然当真。”
沈已墨展颜笑地道:“那十日后,你可否送我去藏霞山?公子与出白还在藏霞山等我。”
又是公子与出白······
季琢心口满是苦意,仿若盛着一大把碾碎的黄莲一般,他忍耐着将沈已墨揽入怀中的冲动,唇瓣一颤,到底还是问道:“阿墨,你喜欢公子与出白么?”
“喜欢啊。”沈已墨笑吟吟地道,“公子教导我念书,出白与我一道玩乐,他们待我极好,我自然也喜欢他们。”
却原来是这样的喜欢,季琢略略松了口气,将欲要窜出唇瓣的那句话咽了下去。
那句话乃是:那么,阿墨,你喜欢我么?
哪里会喜欢,眼前的沈已墨全然不识得他,被他强行掳掠到此处,又遭到他粗暴的对待,甚至差点被他侵占了身子,哪里会喜欢他。
季琢的双目登时黯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歉然地道:“阿墨,还疼么?”
沈已墨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季琢是问他后处还疼不疼,他本能地后退了数步,离季琢远了些,才半咬着唇瓣道:“不疼。”
季琢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末了,却是讨好地道:“阿墨,你想吃阳春面么?”
沈已墨妖力微弱,尚未辟谷,他依绛衣公子之言费了三日才赶到流云客栈,还未至流云客栈又救了季琢,已有多时未用吃食了,听得这话,他连连颔首道:“想吃。”
季琢欢喜地道:“你且稍待。”
沈已墨见季琢要走,一把扯住他的衣袂道:“玉端仙君,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