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圆场道:“施兄念旧,还记着季大侠的情分呢。”
施邛面无表情:“季舒流也是好人,刚才他一直挡在我前头。”
众人无话可说,没再管季舒流的事,找来锹铲合力挖坑掩埋此间的尸体,秦颂风拍一下季舒流的肩膀,也加入其中。
季舒流想起刚才自己一边为施邛挡刀,一边还暗骂他狂妄托大,十分惭愧,去向他道谢。施邛却道:“我只说实话,不卖人情,你不用谢我。”再次把季舒流噎住。
秦颂风恰好在不远处,听了便道:“施前辈说话直来直去,你也直着听就行。”
季舒流想起书里讲的种种奇人,忽然觉得施邛也没那么难解,再次问他:“先父生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施邛简单道:“像季萍。”
“我是说,他为人脾性如何?”
施邛沉默了很久不答。
那边,王虎举起沾满泥土的铁锹恶狠狠砸上卫廷的尸体,季舒流咬牙别开视线。玄冲子却拦住王虎,低叹道:“他临危不惧,算条汉子。”王虎从善如流,立刻挪去别处刨新坑了。秦颂风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把卫廷的尸身和斧头都放到自己刚挖出的坑里,盖土掩埋。
恰在此时,施邛终于答道:“有事像玄冲子,没事像秦颂风。”
季舒流眼眶莫名一热,把脸背向没人的地方。
卫廷姓卫名廷,但江湖上多数人只知道他的外号:卫开山。他也是醉日堡里数得出的高手,使一把开山斧,勇猛无匹,尤擅聚众斗殴,黑白两道都有不少条人命葬送在他斧下。
白道查过他的底细,知道他读过书,进过县学,是个有几分薄名的才子,虽然自幼练武,本没打算闯荡江湖。直到有一天他父亲遇见一个黑心商贩,互相争执,商贩逞口舌之快对他爹肆意辱骂,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回家取来开山斧对准商贩的脑袋劈下去,劈死了商贩,也劈断了他自己的功名路,从此畏罪潜逃,流落江湖。
商贩毕竟有错在先,虽然国法不容,白道还不至于彻底容不下他。可卫廷根本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又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稀里糊涂就沦为黑道,进入醉日堡,当上一个小头目。
听秦颂风讲卫廷旧事的时候,季舒流正厚厚裹着几层衣服,坐在秦颂风的马上,倚在秦颂风怀里。他之前强撑着一口气,松懈下来立刻病来如山倒,发起高烧。这里离栖雁山庄只有三天路程,秦颂风便不耽搁,骑马带着他往回赶。
季舒流皱着眉毛道:“这商贩确实太黑心,坑人十几两银子,被发现还敢骂人。卫先生本性也许不坏,只可惜误入歧途。”
“换成你,你会劈死他么?”
“……不会。”
秦颂风叹道:“习武之人本来就该记得不能恃强凌弱,连你当初都没敢对曹达下狠手。”
季舒流抓住秦颂风的胳膊:“我小时候,卫先生也常告诫我,年少切忌负气任性。”
他的伤势又发作起来,手上不知不觉越抓越紧。秦颂风在他耳边道:“你先试试这样能不能睡着,实在不行就跟我说,咱俩就近找个地方歇一会。”
季舒流沉默片刻:“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不会!”
秦颂风忽然声色俱厉,季舒流吓了一跳:“你急什么,难道我真要死了?”
秦颂风摸一把季舒流的脸:“年纪轻轻的,这种玩笑少开。”
季舒流抓住他温热的手腕,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我不死,我娶到这么美貌一个老婆,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非得活到一百八不可。”
四下无人,只有季舒流骑来的另一匹马跟在旁边。秦颂风勒住马,低头在季舒流脸上吮出一个红印,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两匹马换着骑脚程不慢,第四天中午他们如期回到栖雁山庄,季舒流脸上的红印才刚刚淡到看不出是吻痕。
年关将至,有家室的尺素门弟子多数回了家,只剩一群光棍留下来凑热闹。秦颂风把马栓回马厩出来,正遇见亲自置办年货归来的秦颂铭。
秦颂铭只是路过,身边没带小厮,附近除了坐在石头上等待的季舒流别无外人。秦颂风走到堂兄面前,二话不说直跪下去。
“你这是干啥?”
秦颂风低声道:“我娘失踪以后,我小人之心,怀疑过伯母。”
秦颂铭用力把秦颂风扶起来,唏嘘道:“是大哥不对,不该瞒你这么多年。我以前也打听过杨姨的去向,但是她在信中说她跟了一个武林高手,我信以为真,没想到裴庄主那里去。”
“不关你的事,她自己不想见我,找到也没用。”
“她的信我还留着,以后就交给你保管吧,等会我去给你找出来。”秦颂铭轻拍一下秦颂风的背。
秦颂风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堂兄离开,回身一把扛起季舒流。季舒流吃惊:“别被人看见!”
“别做贼心虚,你又不是女人。”
绕过他们的住所,秦颂风向钱睿要来钥匙,往东走到山庄里供犯错弟子思过的一座小院,打开锁推门进去。院子里的空地数丈见方,曲泽穿着比季舒流还厚的衣服,坐在石凳上,一边喝热茶一边晒太阳,身上没有锁链。
“白道派了个人来盯着我,现在已经回去复命了。我现在除了不能出院门,还算逍遥。”曲泽微微一笑,脸上气色不错。
秦颂风郑重承诺:“你不会一直困在这里。等醉日堡销声匿迹,你迟早行动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