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家就按照书上的平仄规律,试着来写一首五言绝句吧。虽然五言最为简短,但要写得有水平却也是最难的……”

顾流觞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学生站起来打断了她的话,“先生,既然格律诗写起来这么麻烦,有没有一种没有格律的诗呢?”

顾流觞想了想,说:“应该没有。”

“那为什么蜀道难这样的诗就是长长短短,对不上平仄的呢?”

顾流觞耐心的解释道:“那是古体诗,要想写好古体诗,不仅需要过人的天赋,还需要至少五年以上的练习时间。”

其实这种说法还是比较委婉的,格律诗尚且有法可学,古体诗还真是轻易学不了,完全要靠天赋的东西。

众人在底下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会儿,纷纷跃跃欲试的说:“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创造出一种新的诗歌形式呢?”

“对啊!咱们安乐军破除旧制,既已有了新军,新律,新学,又为什么不能有新诗呢?”

顾流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从小接受着严格的教育,根本无法想象就这样一群连绝句和律诗都分不清楚的女学生,竟然就这样大言不惭的要创造新诗?

眼看下面的学生都兴致勃勃的写起所谓的新诗,顾流觞忍不住拍了拍桌子,有些激动的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诗的格律韵脚是千百年来多少圣贤都没有改变的规矩,怎么可以如此随意的说废除就废除呢?”

这时一个学生不知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周围的人听了瞬间都笑作一团。

顾流觞忍着气,“你说什么,站起来说说?”

那人被推搡着站起来,挤眉弄眼道:“我说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又怎么能够理解我们的想法呢?我们出身贫寒,没有文化,也理解不了您那么高雅的趣味。”

这话不偏不倚,正好说中了顾流觞的心病。说到底,她和沈离央的出身也是相去甚远,那么沈离央的心里会不会也是这么想她的?

就像沈离央那天说的买不起米饭只能吃糠的事,她并不是无法理解,可是却永远不可能有切身的体验。

越想越觉得难受,顾流觞拿起书,也顾不上课还没上完,掩面夺门而出。

在房里怔怔的坐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顾流觞回过神来,用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冰凉一片,连忙拿了块帕子把眼泪擦了,又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问:“是谁?”

“是我。”是沈离央的声音。

顾流觞把门开了。沈离央自然没有忽略她通红的双眼,“怎么,哭了?”

顾流觞摇摇头,不说话。

沈离央走到她身边,张开双臂把人圈在怀里,“听说今天有人惹我们的顾先生生气了?”

顾流觞冷哼一声,还是不说话。

沈离央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不生气了好不好?那个公然顶撞你的人,我已经把她遣回去了。她们的见识学问有限,你也别太计较。”

顾流觞心知她这样说就是已经了解过事情的原委,便问:“你也觉得新诗好吗?”

沈离央想了想,说:“新诗的确是个不错的设想。”

顾流觞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伸手就要把她往外推。

沈离央忙道:“你先听我解释。我是觉得,新诗对于咱们安乐军来说,或许大有作用。”

“能有什么作用?”

“我们现在正缺少一种通俗易懂又能广为传播的媒介,如果有了新诗的话,很多我们安乐军自己的思想理念不就可以让更多的人理解了吗?”

“你是说……”顾流觞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创造一种新诗,然后将其作为政治的手段?”

沈离央笑了笑,说:“军师熟读经史,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陈胜吴广起义始于鱼腹藏书,黄巾起义兴于一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有时候一言可抵千军万马。”

“将军当真是玩得一手好权术。”顾流觞有些嘲讽的说。

“你知道,我从一个贱民之身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断然是不会有多单纯的。”沈离央讨好去拉她的手,“你会不会嫌弃我?”

感受着那手心的温暖,顾流觞觉得一直忐忑的内心忽然踏实了起来。

是啊,她们的成长环境和性格都有不同,可这不也正是彼此之间相互吸引的原因么?有相同志趣和共同语言,其实就已经足够。正像沈离央在考卷上作答的一样,不必盲目趋同,求同存异才是正确的相处之道。

“这事你爱怎么处理都好,反正这个先生我是当不下去了。”顾流觞任她拉着,还是有些气鼓鼓的说,“我也不会承认那些诸如'我烧的菜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的东西是诗的。”

“好好好,都依你。”沈离央宠溺的说。

其实她也早就不想让顾流觞在这里教下去了,放不下心是其一,怕她劳累是其二,现在又有了其三——她自己都不舍得对顾流觞说一句重话,这些人倒好,身为学子不懂得尊师重道,还公然顶撞先生,实在是岂有此理。

想着想着又气不过的磨了磨牙,“我得给她们换个凶神恶煞的先生来。”

“又犯小孩子脾气。”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外面有人在喊道:“将军,有急事禀报!”

“怎么回事?”沈离央皱起眉头,对顾流觞道:“我出去看看。”

顾流觞理解的点头,假装低头翻动书页,实际上却一直注意着外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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