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忘川,前尘往事皆如烟消云散。
苏佺的三魂七魄跟在黑白无常的身后走着,他的手腕上拷着沉重的桎梏。
阴曹地府的奈何桥下开满了十里红莲。熊熊燃烧的业火吻上花瓣,火星迸射,却是怎么也无法将花吞噬殆尽。
桥很窄,过桥的亡魂越来越多,有些魂魄过于单薄,便被挤落了下去,坠入无尽的深渊里,化为一朵只能生生世世生长在地狱的艳红芙蓉。
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通红,他的眼里也只剩下两簇燃烧着的火苗。
轮回台前,孟婆将碗呈给他,接过碗,眼看着要将那碗水喝下去时——
突然闪现一道白光,将苏佺手里的碗从中间剖成了两半!
苏佺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沙哑的嗓音呢喃着:“燕、燕……”
来人白衣如雪,不染纤尘。不是燕支是谁。
滚烫的热风从底下吹上来,卷起他的头发,露出那一块暗红色、像一抹胭脂一样的胎记。
“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这阎罗殿岂是能闯进来的?”燕支身后尾随跟来的一众小鬼,一个个青面獠牙虎视眈眈盯着来人,浴血断头生得异常可怖。
燕支见那只出头的小鬼聒噪,手指捏了个诀,那鬼魅便瞬间灰飞烟灭。
“我此番前来,是奉天帝之命带走他。”燕支讥诮笑道:“你们这些奴才,胆敢捉拿天帝陛下亲封的神仙?天上的仙人,也是你们这些地底下的东西能碰的?”
“上仙上仙,有话好好说,这些东西活在地界,定然是不识得仙君您是谁的。”阎王闻声赶至,知晓了缘由便命黑白无常放开了苏佺,而后毕恭毕敬谄媚道:“小神恭送仙君!”
烟岚四起,只见燕支摇身一变,化为一只白鲤,额纹如雪中烧起的一团焰火。苏佺只觉身子一轻,转眼便在鲤鱼的背脊上,自邺火红莲深处,炼狱之地乘风,扶摇直上九万里云霄。
地府的一众孤魂野鬼齐齐抬头望去,那仙人乘鲤而去的方向,正是九重天宫阙之上。
……
尾声、
天庭。
吃过天界五百年才结一次的仙果,苏佺便已是仙身,未曾想到人间最后一次渡劫,却是一个死劫。而过了此劫,自水中脱去凡胎,天帝便将苏佺封为水神,由玉衡真君亲自从凡间带回天庭。
“外头都说仙君可是成了我这小小一介散仙的坐骑了,这可怎生是好?”苏佺将脸埋在鳍上,闲来无事故意发难问道。来到仙界已有数日,燕支常伴苏佺左右,飞来去往破云而出,悠哉遥哉,逍遥自在。
“什么好不好的,那些闲言杂语听来作甚,本仙君驮着你自是心悦使然,你便只管闭目养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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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瀛洲仙岛上桃花尽开。
玉衡真君在云中醉卧浅眠,头枕在苏佺的腿上。
半醉半醒之间打着酒嗝,任由苏佺把玩着他的一头青丝,迷迷糊糊地念叨着:“……那时我正历天劫,被天雷击中显出真身,不巧落入凡间法力尽失,还给、给一个屠夫掳了去,我以为我这一身几千年的修为就此便要散尽了,多亏是你救了……唔……救了本仙君……”
沉浸在回忆中的玉衡真君全然不知失态,如顽童般嘻嘻笑道:“……后来、后来我回到天界,便偷偷从太白老儿的昆仑镜中窥查到了你,封了你所有关于我的记忆……”
苏佺勾起唇角,停下动作。不知何时,二人的发已缠成结,丝丝缕缕间,纠缠不休。
“你于我早就结下了仙缘,你想位列仙班,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喝多了酒,燕支兴致颇高,更是喋喋不休起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苏佺啊苏佺,待我辛苦下凡找到你,你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毛头小儿了……我记得你左手的虎口处,嗯……有一颗痣,我那夜看到了你便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原本想借自己的道行帮你化去死劫,可哪知道,天意难违……不过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会去阎罗殿把你要回来!”
……
目之所及处皆是红粉一片,一树树桃花开得热烈烂漫,风过桃林,万千飞花当空作舞。
此情此境,竟是无比熟悉。
犹如凡间那好梦一场。
“……燕支?”
“嗯?”
那人循着唤声转过身,三千青丝随之飘动,玉簪绾发,白衣翻飞。他向虚空振了振袖,一步一步,向苏佺走去。朵朵纯白似雪的莲花自他的脚下慢慢绽开,吐露幽芳,月华千里,流光飞舞。
云烟深处,碧波微漾,月沉浅河,漫天星子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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