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听到这话,倒是乐出了声。小飞流听见这话也生了气:“你才!没吃药!”
萧景琰也不理他,自顾自说着:“怎么,这脏水往你身上泼,你受着还高兴了?”
“这哪里算什么脏水。”梅长苏一面安抚着飞流一面说道:“……再说了,当日谢府一事你也清楚,景睿宽厚,时至今日依旧待我如兄,只不过发生过的事情谁都不能当它就此消失,我在他二人眼中,便是再清流,也逃不脱谋士二字。”
“我只是气不过,”萧景琰也渐渐冷静下来:“相交多时,他当知你心。”
梅长苏仍旧是笑:“若你不知我是林殊,是否还能有这么一句当知我心?”
“小殊!”萧景琰倏然站起:“你……”
梅长苏自知失言,刚想弥补却突然心口一窒,猛地咳嗽起来。萧景琰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上前一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头细细替他顺着气,半晌才和缓过来。
梅长苏轻轻挣开他,脸颊还泛着红色,气息早已平衡许多:“此事便揭过吧,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还有一事。”萧景琰紧了紧掌心,终究还是没继续追究下去,倒是换了个话题:“你诓着豫津去逛青楼,又是为何。”
梅长苏眉眼低垂着:“不过是这几日同行下来,看他二人种种,便不由得想起些旧事来……偶尔觉得可惜,也就不想让他们,也那么可惜了。”
萧景琰一手紧紧按住桌面,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
他清楚他的意思。
可是这倏然之间,除了“小殊”二字,其他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萧景琰突然想起来一桩旧事,当时他们也才六七岁的年纪,在一块儿读书。那个时候还不是黎崇教他们大学问,只不过几个有薄名的儒生,教他们背着诗。
有一日背到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教书先生念得唏嘘,萧景琰脑袋一痛,从地上拾起来砸着他的纸团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也不过是一只大乌龟。他心里想着下了课要好好教训这小殊一番,却不曾想才下了课,小殊已折了一枝梅花给他。白色的梅,清丽的很。
他便直笑,说是这诗里头的意思不过是让人珍惜眼前人,哪里是让他真去折花的?
结果林殊倒反过来笑他笨:“这花我看着好看便折,我看你看着好看,这花便送你,哪里有什么弯弯绕绕的道理,你若收了这花也笑的好看,我便也冲你笑得好看,大家开开心心,哪里管那些酸腐诗书了?”
少年郎笑的开心,眉眼舒展开,到底比那枝梅花,还要好看。
“……如果当年……”萧景琰一字一字缓缓向外说着:“若是当年,我们……”
“哪里有什么如果若是,”梅长苏不再理他,转身坐到床上去:“我困了,你还不走,想在我房间里过夜么?”
听到门关上的轻响,梅长苏才又缓缓把眼睛睁开,飞流正凑在他眼前,嘟着嘴问:“水牛,如果?”
……哪有什么如果了。
如果不是当时懵懂,把一切情愫都往那兄弟情里头归,如若不是还想着有大把时间来慢慢消磨,如果不是谁都不愿再往前多走一步,如若不是梅岭的那场大火。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可惜了,可惜了,年少不知爱恨。
章六
自古广陵城中多fēng_liú。
……所以大半夜的都不睡觉是么。
梅长苏是被一阵打斗声惊醒的,他素来浅眠,猛然惊醒之后望向床榻旁,飞流已然早早醒来,警觉的守在他身边。
“快去看看水牛有没有事!”梅长苏坐起的有些急,一时间气息不继猛咳了?*。飞流虽是祊乃,但毕竟还是听话,紧张的看着他苏哥哥,直到他苏哥哥好些了才匆匆跃出了门外;
那个时候他能依稀听见言豫津大声呼喊萧景睿的名字,还有飞流的声音,一叠声的喊着水牛水牛。尖叫声、刀剑相击声、有什么东西跌落到了楼下,脚步声匆匆忙忙,还有苦苦的哀求。
也不知道是谁在求一条生路,声音尖厉嘶哑的吓人,约莫是隔了几个房间传过来的,一下一下撞击着梅长苏的耳膜。
唯独他这里,静的吓人。
他撑着下了床,却没有出去。
早已不是十三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提不得剑握不得刀,没了仗剑护在他人身前的本事,只能老老实实呆着这房间里头,等着该当回来的人回来。
也不是甘心的。
林殊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不过是个普通的兵卒,身上挂了三十多斤的铁甲,手里头也不过是把普普通通的铁剑,上战场前他将那把剑磨了个锋利,直到剑刃照的出他的眉眼。
到剑刃沾满了血的时候,便再照不见了。
那个时候是他第一次杀人,刀锋砍至敌军喉骨,咯啦咯啦的声音几乎像是北域什么尖刻恶毒的诅咒,恰恰得了人血做引。他还记得那个那个人濒死时候的目光,从绝望到冰冷,喉头喷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到最后连眼睛里头都是红红的一片。
生死二字,自此林殊便知晓的清楚。
他不是没有怕过,十三岁的少年郎,生死在前,如何不会心生惧意。
只不过昔日打闹的军中同袍就在身边,一个个皆是豁出去的搏命,刀剑血雨里头的来去,一个不留意,身上便多了一道口,鲜血被层层布料铁甲挡着,喷不出来,汩汩流的像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