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陆漾吐出来这六个字的时候, 十八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案几旁边, 这才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了。

“啊啊, 我明白了。”他使劲儿扯动脸颊上的肌肉,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微笑, “天君所言很是有理, 一切条件我都答应。”

陆漾坐在他对面, 认认真真地把目光投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微微抬起头颅, 手指在空中一勾,喝道:“乱!”

刹那之间,以他手心为中心,小小一方天地的灵气发疯一样轰然爆炸,以癫狂的速度在虚空中分解、重组,余波过处,造成了一个堪称剧烈的小型龙卷风。

龙卷风发出尖锐的啸鸣音,几乎一个眨眼时间,就把屋子里弄得一片狼藉:柜子坍塌,杯盘崩裂,墙壁剥落,火光四溅,雷音轰轰。

这场景,倒像是陆漾引了天劫来此一般。

其余三人都被这紊乱异常的天地气机惊得说不出话来。彼此相互对视两眼,暂且抛下了隔阂和仇恨,心里同时都涌出了一个念头:

若这一掌拍向自己……

陆漾也瞧出了众人的愕然和惊惧,好整以暇地撩开被风吹乱的发丝,道:“这是容砂公子自创的倾霄乱离符,我第一次画,也不知解咒时会发出这样的动静,抱歉抱歉。”

这还只是解咒的动静?

众人又瞪大眼:若是发动这个符箓,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还是武缜心性最是沉稳,迅速回过神来,见谈判已了,便开口问了一句:“师兄,这些符箓,你是何时画的?莫说心念一动,即可符成——真界数百万年,还没见几人能动念成符的!”

什么“倾霄乱离符”,什么“容砂公子”,武缜听都没听说过;但他可清楚自己使过的七星镇魂辅君洞明咒,那玩意儿他辛苦钻研几百年,解析、精简、提纯,把画符的时间浓缩到了极致,也得需要全神贯注好大一会儿。可陆漾翻手就是一个,翻手又来一个,现在倒好,他还没翻手,屋子里不知哪儿已藏了一个!

陆漾对他一呲牙:“你想知道自己输在哪儿?”

武缜点头,一旁的十八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点头。

太窝心了,十八想,就算陆老魔天资无双,可他肉身毕竟才刚刚启灵,区区一个初阶弟子,能操纵的灵气数量也太多了。手法高明之处,连他这个天上来的天君大能都瞧不出门道,跟头一个接一个地栽——

等等!

十八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嘴皮子都在发抖:“天君,天君,你瞒得我们好苦!”

“嗯?”

十八恨声道:“你早就恢复上一世巅峰状态了吧?”

“……”

屋里一片静默,连风声都被十八这突如其来的猜想吓得凝固住了。

好久好久,陆漾才撑着桌子,噗的一声喷笑出来。

“十八兄,你真是敢想。”他慢慢抹去笑出来的眼泪,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连我都不敢去想的。突飞猛进,日进千里,是十成十轻浮急躁之事,便是一日登上大道,第二日就得从道上摔下来。你我皆是聪明人,我从未低估了你,你却缘何总是看不起我?”

他顿一顿,见十八有不服之色,也不多费口舌,直接丢出了答案:“某的确是炼精化气初阶,便是和常人不同,最多见识广博,手法精妙,其它无甚强处。今日之胜,只因我思谋深远,做足了准备。”

他开始掰起手指,一个一个数道:

“我上山时,已经有了不太妙的预感,就先行挑了几个符箓画了,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嗯,一共有八个,其中四个七星镇魂辅君洞明咒,一个倾霄乱离符,两个千幻水镜诀,一个三清回春引。这些符箓已经固定好了灵气走向,系于天地之间,与我心神相连,心意一动,旋即显现……哈,这藏符之法,是很像动念成符呢。”

“倾霄乱离符是唯一一个强调破坏力的符箓,气机太过狂躁,多留一时,便有一时的风险。所以谈判既了,我也就随手散去了。外加脱身时用了两个洞明咒,一个水镜诀,七去其四,现在还有三枚。”

他笑眯眯地一指武缜:“你,栽在了鬼族秘诀洞明咒之上,输得冤么?”

武缜苦笑,继而大笑:“我哪是输在了符箓上!”

陆漾对他话里的深意只做不知,手指接着指向十八:“你,栽在了琅琊镜宗曾独步天下的水镜诀上,输得冤么?”

“琅琊镜宗,一百五十万年前就已经被灭了满门的神秘宗门……呵,一百五十万年前!”

十八想了好久才想出来这一茬儿,又想了半天,才发现那宗门里的人似乎不怎么信天道,故而天上对他们的功法所知不详,兼之其已经灭门,就没有再对他们多加研究。若陆漾真的掌握了那古老宗门的不传之秘,他十八无从察觉、无法可解,倒的确输得不冤。

“说什么和别人不同之处,只在‘见识广博、手法精妙’。你的见识,未免也太广博啦……”十八挠着脑袋,斜眼看着陆漾,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

这也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位前真界第一人。

几乎无所不知,几乎无所不能,几乎无所不敢……修行四阶对陆漾来说,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因为这位可以用各种方式来弥补。

最典型的一种,就是像武缜做的那样,用精湛的灵气操纵手段刻画符箓,引导出天地间宏伟之力,然后像世间符修最喜欢干的那样,藏符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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