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念真没能拒绝对方的好意。
万分感激着对方,他换上了一身道士的装束。
隐去了僧侣的身份,拜别了危难之中救他的人,带着骨灰和观主赠与的路费盘缠,念真离开了玄帝庙所在的村镇。
他在走到僻静处时,狠了狠心,将换下来的那套残破的僧袍扔进了排水的沟渠。
再也不想记起这几天来的起伏颠簸了,再也不想回忆这几天来的深重罪孽了!!他要回他的法天寺,安葬了师父师兄,静下心来,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一路暗暗发着誓,念真终于上了火车,回想自己从逃出来到现在的经历,他只觉得当初从法天寺离开,已经恍如隔世。
心还在悸动,不过,总算可以暂时踏实下来了。
太好了……
火车最终停下来,念真看着外头熟悉的景致,长长的一声叹息。
自己回来了。
鬼使神差一般,回来了。
从车站,徒步走到法天寺时,天已近黄昏。城里闷热的风吹得人烦躁不堪,赶路时出了一身的汗,刚才又让午后阳光烤得眼前快要冒了金星,念真总算见到了寺院的山门那一刻,几乎脚下发了软。
他提起最后一点精神,大步往半掩着的门口走了过去。
正巧,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和尚,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
“念恒!”念真叫了一声。
“师兄?”完全愣住的小和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你干嘛一身道士打扮啊,难道,要‘改行’了?”
“行了,别拿我开心了。”格外无力的叹了口气,念真在师弟不解的询问师父和大师兄怎么没回来时张了几次口,却什么都没解释出来,摸了摸对方光溜溜的头顶,他苦笑了一下,“待会儿我会跟大伙儿说清楚的。”
“哦。”小和尚点了点头,拽着念真往大殿走,“别的先不说,师兄,寺里来了一个先生,说是警察厅的,从早晨就开始等你,一直等到现在了,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认识吧。”
第二十五章
念真带着满心疑惑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之后,前去见那所谓的警察厅来的先生了。
那是个之前从没见过面的男人。
瘦,高,皮鞋擦得锃亮,一身黑西装,嘴唇上方留着整齐的两撇小胡子,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头发抹了头油向后背着。这个人给人的整体感觉是精明中透着些许事故,又或者说,那是江湖的狡诈。
念真从对方那双细长的眼里,看出了狡诈味道。
“您就是念真师父?”男人看见念真进来,马上站起身。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双手合十倾身施礼,念真低垂下睫毛,“请问,先生您是……”
“哦,鄙人姓江,名一凡,小字孝卿,不知师父可曾听说过我。”
话说到这儿,念真惊讶之余,就更加迷惑了。
要说江一凡,他不可能没听说过,这是可以在北京城里横着走路的角色。他不是厅长,然而可以让厅长完全听他的。他没有实权,然而掌握着实权的人却往往有求于他。他是个幕僚,是个名副其实的幕后黑手。
脑满肠肥的贪官污吏需要他的狡诈来敛财,需要他的狡诈来卸责,他是比贪官污吏更可怕的存在。
“请问,施主找我,有什么事?”虽然心里略有不快,还是尽量谦恭有礼问了,念真希望自己听到的答案不要太离谱。
还好,答案确实并不离谱。江一凡说,他那最近刚从老家接到北京来的父亲水土不服突然病重,老人信佛,想找个僧人念念经,驱驱邪。四处打听了一下,庆安当的老板说他家老母过世时,是法天寺的念真师父给超度的,念真师父为人恭谦和善,诵经格外认真,于是,他就来了。
“听说您出去办事了,就这一两天内回来。我本想回去等,又怕错过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这寺内死等了。冒昧之处,还望念真师父多多见谅。”
话都这么说了,念真想要推辞都已经没了退路。
他不忍心拒绝这样的恳请,不管恳请人是谁,但态度诚挚,这便不该置之不理。
心里暗暗衡量了一下,念真终于点了头。
“好,既然江先生诚心让我去,我自然不能推辞。只是,不知何时前往府上?”
“明天吧,今天已经很晚了,您又刚回来,还是先好好休息一夜为好。”
“多谢施主容让,那请您把地址留下,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哦,不必,我明天一早亲自过来接您。”
“这……”
“就这么说定了,您早点歇着吧,我先告辞。”带着那官场气十足的微笑,江一凡冲着念真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那瘦高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门外,念真低下头,一声长叹。
果然不能得闲,风波还未平定,差使就追过来了……
当晚,他将法天寺的僧众叫到一起,说了路遇劫匪的事,以及师父和念空师兄的骨灰,他是如何一路颠簸带回来的。
有人哭,有人不敢相信,有人暗暗攥紧了拳头。
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再去在意他人想法,念真独自去伙房烧了一大壶开水。
水开之前,他叫小师弟念恒帮他重新剃了头发。
那原本是剃头匠儿子的小和尚,因为父亲冤狱而死成了孤儿,是法天寺住持收留了他,这孩子年纪虽小,却一手剃头的好本事,手中剃刀轻松进退,不多会儿就把这些天念真那新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