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颈上鲜血赫然淌下,异常狰狞,“这就是一个局,强盗将军与巡查大人本就是一伙的,不仅心思深沉,手段毒辣,背后势力还可上达天听!我私下里去求南镇抚司指挥使,得到的答案却是妄加干涉别处事务,妄言诽谤朝廷命官,一旦把这个消息流传出去,就要革我的职!”
他忽然看向韩千户,冷笑着说道:“熙可兄,你不知道吧?其实我早就有机会当上我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百户长,千户长。可笑得是,那么多年我拼死拼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由于没有背景,空使别人封官进爵,自己始终不得前进一步。到了最后,竟然是那上千条乡亲、全家老小的鲜血,才换来了千户长的虚名。可是这件沾满鲜血的麒麟官袍,叫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何能够安心的披挂在身上?!”
面对唐七星锥心的问话,犀锐的目光,韩千户不自觉移了视线。也不知因他的话而难受,还是只是纯粹的心虚。
云西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紧攥成拳的手,直接早已泛白。
看着韩千户目光躲闪的样子,唐七星轻蔑一笑,“身为锦衣卫又如何?身在天下最有权势的南镇抚司又如何?没有权势,没有人脉,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明着查,暗着查,却早已被人防备。相关的地方,只要一听我唐七星的名号,早早就通好了起,敷衍塞责。
便是要去寻我那可怜的兄弟,都被中断了证据。即便再拼命做事,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这些年,听从上命,违背良心的事,我已经做下太多。就是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这样的局面,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也不只是那个巡查大人,强盗将军的事,更不单是我们一个南镇抚司的事!而是整个官场的事!”
“够了!”韩千户突然发出了一声爆喝,腰间绣春刀立时出鞘,喊着如冰的寒芒,直直指向被三人围困住的唐七星。
“七星,本来你只是个偷盗杀人的罪过,如今在这儿妖言惑众,是想同你的乡人一样,翻下忤逆反叛的逆天大罪吗?!
云西沉了目光。
唐七星说得没错,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局。明面上错漏频频,实际上却心机深沉。
唐七星嗤然一笑,又换了一个姿势,挑眉望着韩千户,语气冰冷,“熙可兄,现在的唐七星已经不再是唐缇骑,现在的唐七星只是一个阶下囚,甚至是死囚犯。如今讲点不痛不痒的经历又能如何?一刀是死,千刀万剐不也是死吗?”
韩千户白净的脸已经全然扭曲变形,眉目狰狞的瞪着唐七星。
唐七星忽然和缓了笑容,语意平淡而轻松,“不过,七星早已是贱命一条,只不过如果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那么藏在盗九天尧光白身后的那些秘密,就再也没人能够知晓了。”他眉梢一耸,斜了韩千户一眼,“熙可兄,难道不是这样吗?”
一时间,韩千户陷入了切齿难言的两难境地。
唐七星淡淡一笑,垂下眼眸,继续说道:“许是我心里早就厌恶了这样身为神捕,却反被神捕的身份所束缚的生活,也或许是冬生在天有灵,给了我神光一点。自那时起,我心里就住进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尧光白。”
云西低低接口道,“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冬生和另一个少年的尸首,也许···”她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也许他们还活在世上某一处角落,或不得自由,或无法现身,也许···”
“不会,”唐七星终于放下了横在颈上的绣春刀,轻轻摇了摇头,牵动嘴角露出些许苦涩笑容,“云书吏,你不了解他们,”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们甚至不会给冬生留一个全尸。”
一滴泪水自他眼角滑下,流过他染血的唇畔,瞬间染红一片。
云西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眼见唐七星放下横颈的刀,韩千户猛地摆了一下手,怒声重喝,“拿下!”
杨拓赶紧向外喊了一声,几乎招呼进了所有护在门外的高手。
云西呆呆的站在原地,只觉得无数手持刀兵的从身后蜂拥上前,耳边一时尽是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擦擦声。
数不清的高大背影,瞬间绕过同样被那凄凉的故事听呆了三个人,明晃晃的银白刀尖转眼就将唐七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唐七星忽然向前伸直了手,一种兵甲立时一惊,却不防唐七星手指一松,修长的绣春刀倏忽而落。
“拿下!”面对已经放弃抵抗,再无威胁的唐七星,韩千户果断下令。
那些密集的刀尖立时抵满了唐七星的前胸后背。
缓过神来的边老大一把扯下腰上牛筋软绳,拨开众人,上前二话不说,就将唐七星严严实实的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唐七星任由自己的身体在边老大手下摇摇晃晃,轻轻睁开眼睛,望着韩千户,冷冷一笑,“熙可兄,我只希望你能为我弟弟,为我那数千名家乡父老洗雪冤屈。”说完,他的目光转而扫了云西云南一眼。
在那凄婉哀伤的眼神中,云西却分明看出了一种坚定,一种信任。
看得她喉头不觉一紧。
她的感觉没有错,这个故事,这个请求,他并不是对韩千户说的,而是对他们兄妹。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回给他一个更加坚定的眼神。
“放心